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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8:19 作者: 春日負暄
謝燕鴻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長寧把自己當初擠兌他的話又還回來了。以為他是個木頭,沒想到居然還會記仇。謝燕鴻漲紅了臉,撇開頭,實在說不出求人的話來,坐在地上,把手邊的野草狠狠地揪了個乾淨。
長寧說道:「我們不能進城,歇一刻鐘就得出發。要到魏州,沿運河走水路是最快的,若不行,少不得要多繞路。」
謝燕鴻一聽不能進城,整個人都蔫兒了。荒郊野嶺的,縱有千金萬金,也抵不過一張又干又硬的胡餅。
但他轉念一想,不進城才是上策。
臨走前,他一念之差,把身上帶著的聖人手書嚷給孫曄庭知道,這純粹就是為了當籌碼,好讓榮王顧忌,留著他家人的性命。與此同時,榮王對他的追捕就會更急切些,城門關口碼頭自然都是嚴防死守。
謝燕鴻捂著肚子,躺在地上。
長寧不知他又鬧哪樣,看過去,卻見謝燕鴻閉著眼,喃喃道:「我娘吩咐你把我帶到魏州,要是我餓死了,就到不了魏州,你就算失約......」
話音未落,謝燕鴻就感覺到散發著香味的胡餅打在他臉上,他閉著眼撈住,一個翻身坐起來,一口一口地啃起來。就算餓極了,他也吃得不狼狽,小口小口就著水吃完了,肚子飽了之後整個人就好受多了。
「出發吧。」謝燕鴻說道。
他們不能沿著官道走,只能抄小道。一整日都在馬上,入夜歇息的時候,謝燕鴻走路的姿勢都彆扭起來了。他雖愛打馬球,騎術也好,但何曾試過這樣快馬趕路,稍一動動,大腿內側就被褲子磨得刺痛。
夜晚只能在郊外露宿,只能吃胡餅,謝燕鴻只不過吃了一頓就膩了,見到胡餅就發怵,別無選擇,只能小口小口不情不願地吃。他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只能找個地方坐著,長寧卻像是慣常露宿的,鑽進林子裡去拾柴火了。
謝燕鴻一開始還發呆,想著事兒,計劃著到了魏州之後要怎麼樣,呆坐一會兒之後,開始不安起來。
已經入夜了,到處黑漆漆的,風吹過,枝葉簌簌搖動,黑影幢幢。謝燕鴻凝神去聽,只覺得不遠處的官道上,時常有馬蹄聲,仔細去聽,好像又有腳踩在枯枝敗葉上的聲音,窸窸窣窣的。
謝燕鴻挪了挪屁股,挨著馬坐著,馬「咴咴」叫兩聲,低頭吃草。
「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謝燕鴻嘟噥道。
漸漸地,他有些坐不住了,站起來左右踱步,又不敢走遠去找,生怕迷了路。他不認識路,不沿著官道,根本不知道如何能到魏州。他也沒有食物,也不能打,如果長寧拋下他自己走了,那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根本到不了魏州。
這樣想著,謝燕鴻漸漸害怕起來,試探性地叫了叫長寧的名字,回應他的只有風聲。
謝燕鴻拽緊了馬韁,看了看黑漆漆的林子,深呼吸兩口氣,給自己壯壯膽子,牽著馬過去,撥開一叢灌木,正要跨過去,與拾柴火回來的長寧撞了個正著。
謝燕鴻倒退兩步,心裡鬆了口氣,嘴上卻還不饒人:「你走路怎麼沒有聲響的?嚇死人!」
長寧背後斜背著長刀,手上抱著一小把柴火,問道:「叫我做什麼?」
謝燕鴻一屁股坐下,說道:「沒什麼,隨便叫叫。」
火很快升起來了,熊熊的火焰讓謝燕鴻心安了不少,生火後,長寧又站起來要往林子裡去,謝燕鴻緊張地道:「你去哪兒啊?」
「再撿些,不夠燒。」
謝燕鴻抬手拽住他衣擺,說道:「怎麼不一次撿夠啊。」
長寧把自己的衣服從謝燕鴻手裡拽回來,反問道:「不是你叫我嗎?」
謝燕鴻又把那一角衣擺抓回來,眨眨眼,說道:「夠了夠了,天氣熱,不用整晚生火,我又不怕黑。」
最後,兩人圍著火坐著,不發一言,盯著干樹枝在火里噼里啪啦地燒,時不時迸發出一點火星。附近似乎也有寺廟,能隱約聽見低沉的鐘聲。這隱約的鐘聲,又在提醒謝燕鴻,君主薨逝,重要的手書正在他身上。謝燕鴻捏了捏懷裡的書信,又想起聖人來——如今已經是先帝了。
謝燕鴻又看向長寧,長寧坐在火堆旁,時不時往裡火里加柴,火光閃爍,照得他臉上明暗分明,眼窩深邃,帶些卷的碎發落在頰上,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撥開。
「你的家人呢?」謝燕鴻問道。
長寧面無表情地答道:「外公在關外。」
「父母呢?」
「不記得了。」
謝燕鴻還想再問,長寧卻把長刀卸下做枕頭,躺下合眼,不想再講了。謝燕鴻又討了個沒趣,看著火光發呆,沒一會兒也躺下了。
半夜,火光漸漸暗下去,最後一點火星也滅了。
長寧覺輕,覺得自己身側挨了個暖呼呼的人,回頭一看,見謝燕鴻蜷著挨著自己後背睡。謝燕鴻似乎在做噩夢,夢裡也皺著眉頭,時不時啜泣兩下。他往旁邊挪了挪,合眼又睡,沒過一會兒,謝燕鴻居然也挪了挪,嘴裡夢囈兩句,依舊挨著他。
天氣極熱,即便是郊外的夜晚,兩人相貼的地方也膩出了一層薄汗。
這種黏膩、潮熱的感覺讓長寧想起了在桃花洞喝酒的那夜,具體發生了什麼,他全然不記得了,醒來後污了褲子也並不當一回事。
這樣的事情,他十四五歲時就有,外公那時候就教過他,精滿則溢,男子到了年紀都會這樣。關外的草原上,到了春日裡,冰雪消融,牧民養的馬匹也要交配繁衍,母馬會抬起尾巴,公馬則會輕咬嗅聞,繼而會騎跨,過得幾個月,小馬就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