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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0:16:22 作者: 是辭
守不住戒律的和尚總會覺得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偷偷破戒。
梁以霜冷笑,「是啊,你少說這種話膈應我,是你當初沒生個兒子所以耿耿於懷二十來年吧?你放心,不管是小遠還是沈叔,都更喜歡女兒,你算盤打錯了!」
她還在說氣話,氣的不只是梁淑玉,同樣讓陸嘉時心碎。
梁淑玉憋了半天,好不容易重振旗鼓,「你少說這些氣我!我就告訴你,你不正經找個對象今後就別帶回來給我看,你也別想結婚,大不了跟我過一輩子!」
陸嘉時剛想動手去掙脫梁以霜的桎梏,只聽她聲音驟降,語氣哀淒,帶著抑制不住的哭腔質問梁淑玉:「你要逼死我是嗎?你要我做的我做不到。」
好像憋悶已久的情緒爆發,梁以霜不再和她爭執,而是抒發自己的苦悶。
「你自己年輕時犯過錯,就認定我也犯錯。我後悔當初帶他一起去西郊水庫,因為我跟你吵架,我心情不好。如果那天不去西郊,他一定會平平安安到現在。
「我一直告訴自己,小遠的死跟你沒關係,你做錯的就只是沒讓我見他最後一面,我因為這一件事記恨你就夠了。我再恨你的時候也沒想過讓你代替他去死,因為小遠肯定不希望我是那種心思邪惡的人。
「我以為我一輩子就要這樣下去了,可嘉時不一樣,我們相愛很久了。不管怎樣你都是我媽媽,我唯一的親人,我帶他回來見你,我也想有自己的家,這很難理解嗎?
「還是你怪我當初反對你和王叔叔,你現在反過來為難我。可他好不好你自己心裡有數,這幾年我跟你真的也累了,你到底還想讓我怎麼做?事情就是已經發生,我沒辦法跨越過去裝作不存在啊,媽媽。」
梁淑玉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不知道什麼時候扭回去頭,大半個背影看起來頹敗又倔強。
陸嘉時無聲嘆氣,他再一次把自己的心傷放在一邊,徒手給她擦眼淚。
她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和梁淑玉吐露這一大段心聲的時候也在逐漸收回哭意,可陸嘉時一伸過手來,輕而溫柔,帶著小心翼翼——眼淚又止不住,臉上的妝徹底花掉,慶幸今天回來見梁淑玉只化了淡妝。
不知道怎樣結束的這場尷尬的會面,梁以霜不等梁淑玉的回應,拉著陸嘉時到門口換鞋,隨後防盜門被打開又關上,一聲不輕不重的響,整個房子裡又只剩梁淑玉一個人。
她好像在哭,聲音太小,聽得不確切,依舊只有一個瘦弱的背影,好像逐漸年邁的老人身軀也隨著歲月萎縮。
她迴避好久的關於那個溽暑的過往,在這個夜裡不情願地回放於腦海中。
出事的那天她趕忙前往西郊水庫,暮色四合之中滿目的群眾聚集在一起圍觀,有大人、有小孩,也有維護秩序的警察,和附近趕來的救援隊。
以及地方電視台的記者,正在忙碌地調試設備。
當她眼神捕獲到那個渾身濕透了的女孩後,確定是梁以霜,再看遠處水面忙碌而緊張的搜救,她下意識想逃,帶著梁以霜一起,頭也不回,悄然離開。
後來她又做過兩次類似的事情。
一次是拒絕主動上門找她想要進行採訪的記者,她的反應可以算是像潑婦一樣嚴厲拒絕,甚至在對方挽留哀求下破口大罵,以此來掩飾內心的逃避。
另一次是戴梅,情況恰恰相反,身為大學教授且從小接受良好教育的戴梅成為了撒潑者,梁淑玉如同啞巴一樣沉默,任戴梅在小區樓下把對梁以霜的怨恨發泄在自己身上。
不出一個月梁以霜開學,她們就搬家了。
梁淑玉想,她是知道自己做錯了的。
可她對梁以霜、陸嘉時、或者沈辭遠,都講不出一聲抱歉與對不起,她說不出口,也不想說。
半輩子走過的人對前路抱著沮喪又疲累的態度,總是想人生就已經是這樣了,何必再去做改變。
她的人生從十八歲就寫下了悲劇,她女兒的十八歲居然也同樣不幸,梁淑玉想不通,為什麼上天對她這麼不公。
這個夜晚註定孤獨又難眠。
陸嘉時例行開車回到梁以霜那裡,他租了個車位,可今天卻沒有開進停車場。
車子在路邊停下,梁以霜心下一沉,直覺還是走到了死路的盡頭,餘光瞥了他一眼,只看到眼鏡框的寒光。
她佯裝輕鬆問他:「你不和我一起上樓嗎?」
陸嘉時臉色陰沉,明顯看得出來情緒不高,「我想回自己家。」
「哦。」她深吸一口氣,拿出自己一貫的直白,「所以嘉時,我們又要重來一遍兩年前的夏天那樣,是嗎?」
陸嘉時沉默許久,淡淡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只是想靜一靜,他獨自一個人較勁,花了那麼久時間才消化掉沈辭遠的死,又要花多長時間去接受沈辭遠為她而死?
車內一片闃靜,她微微低著頭,在陸嘉時想要催她上樓的前一秒開口,充滿著絕望。
她像一隻窮途末路的小獸,即將被內心的魔鬼吞噬,又強忍著不發出求救的信號。
「我承認,我就是放不下他啊,我真的很愛他。就像你眼鏡壞了也會想配一副一樣的,這種心理很難理解嗎?我想跟你好好的,我也很愛你,只是、只是先愛他而已。」
人真的不能同時愛著兩個人嗎?梁以霜在心裡問自己,可話說到這裡又忽然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