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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0:16:22 作者: 是辭
插pter 53
非傳統幸福家庭里的親情關係中,大多數子女對父母抱有的感情都是複雜的。他們一方面憎惡怨恨,另一方面又抑制不住內心深處濃烈的依賴與眷戀,後者這種情感當事人本身都覺得排斥又噁心。
梁以霜則是如此。
沈辭遠出事後的這些年,她沒有一刻不是怨恨梁淑玉的,可她又不可避免地依賴她,甚至打算不出意外的話,和她相依相伴一輩子。
如果接下來的人生中始終有陸嘉時作伴,她可能會覺得未來更加有所期待。
可惜在今天這個碎裂的夜晚,一切都像被洗牌一樣打亂,梁淑玉拋出這根威力巨大的「稻草」之後,客廳里一片死寂,三個人誰也不再作聲。
那一瞬間裡,梁淑玉是憤怒的,她無法接受自己的女兒仍舊在被死去多年的沈辭遠影響,甚至想要跟擁有這張一雙時而好像沈辭遠再世的陸嘉時共度餘生;
梁以霜暫停住哭泣,滿心希望破滅。她獨自守護與塵封這麼多年的秘密,尤其是耗盡心思地隱瞞陸嘉時,先是在一個和他爭吵的夜晚道破沈辭遠的死,又在今天被梁淑玉撕破沈辭遠因自己而死的傷口。
陸嘉時早已經不是十八歲天真的少年,她明確知道,她可能就要在下一秒失去他。
陸嘉時呢,陸嘉時滿心震爍,仿佛被這個訊息所附帶的法力打得倒在地上半天也站不起來。
如果非要細數那時候的情緒,應該是沮喪的。
回想起來齊韻和老陸在他和陸嘉見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離婚,他跟隨母親搬出去住之後還是在上海讀書,齊韻的生意主要在京津一帶發展,雖然經常出差,但從來沒落下對陸嘉時的教育。
和享樂派的老陸教出來的兒子也同樣會享受不同,陸嘉時是低調得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一類,又因為在校期間成績始終名列前茅,無形之中增加了另一種光環,更加無人追究他的出身。
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面對情緒皆已失控的母女,陸嘉時想到了自己中學時候追公交的日子。
打小就故作老成、不苟言笑的少年,在經歷第一次、第二次即將抵達公交車站時發現要坐的那班公交車已經到達,他選擇加緊腳步快跑,可抵達站點的一瞬間,公交車開走了,徒留他在原地小聲低喘、額前髮絲被吹亂,還明顯感覺得到周圍人不太低調的視線打量。
第三次面臨這種情況的時候,他就不追了。
有些不逢時的公交是一輩子都趕不上的。
即便你為了追它追到那麼狼狽,箇中辛苦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梁以霜不敢看陸嘉時,她為與他對視而羞愧,可左手又緊緊地攥住他的一隻手臂,仿佛拽住挽救自己的最後一根繩子,下定決心絕對不會撒開。
陸嘉時輕輕掙扎了下,感覺到了她的執念,又覺得這份執念來得太晚,他第一次生出了退縮。
攥住活人的胳膊總還是可以扯開的,死人的則要另當別論。
陸嘉時率先打破沉默,盯著不肯給他視線的梁以霜說:「我先走行不行?」
脆弱的時刻,她敏感地覺察到了他問的是「行不行」,而不是「好不好」,二者有很大分別。
她語氣帶著濃烈的哭意,鼻子好像感冒時塞住,聲音低啞,「你不能走,你帶我一起走……」
陸嘉時搖頭,又想到梁以霜看不到,「我回我自己那,你今天就……」
他本想說讓梁以霜留在梁淑玉這兒,母女兩個應當在今夜把話從頭到尾聊開來,或者說比之梁以霜和陸嘉時相處,還不如梁以霜和梁淑玉相處更好。
她哭聲漸起,胡亂地搖頭拒絕,攥住他手臂的動作更狠,「不行,我說不行。陸嘉時,我……你……你是不是怪我沒告訴你?不是的……」
陸嘉時看她語無倫次的樣子也心疼,可此時內心打翻了五味瓶,更迫切的需要是各自冷靜,或者也可以說他實在是難挨,渴望落荒而逃。
他緘默著立在那,半天不知道開口說什麼,客廳里只聽得到梁以霜隱忍的哭聲,直到梁淑玉忍無可忍。
她總覺得這種小情侶依依不捨地拉扯作別的場景眼熟,多年前她不就親眼目睹過梁以霜和沈辭遠這樣?彼此相愛的情侶互動,擦肩而過的路人甲都感覺得到其中濃重的愛意。
可梁淑玉並不會像別的路人那樣抱著艷羨和祝福的心態,一個沈辭遠年紀輕輕就拐帶她的女兒回家過夜,一個陸嘉時長了雙和他一樣的眼睛,她都不喜歡。
梁淑玉說:「你有什麼好哭的?那個男生死了多少年了,我說過了跟你沒關係,你自己非要背著個罪過,你才多大,活得跟七老八十的人一樣,動不動大半夜發瘋還要氣我……」
梁以霜不敢看陸嘉時不代表不敢看梁淑玉,她惡狠狠地盯著她,梁淑玉一瞬間也有些震驚和恐懼,「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你有沒有良心,沒有他我早就死了,我只後悔當初死的為什麼不是我自己!」
梁淑玉明知她說氣話,還是忍不住窩火,「你是恨死的為什麼不是我吧?你巴不得非要死一個人的話讓我去死,你好趕緊未孕先孕嫁進去給他們沈家生兒子,我養你這麼大就是讓你去作踐自己的?」
多年解不開的結會越纏越死,就像放棄了和梁淑玉開誠布公地溝通,她也放棄了解釋當初那個夜晚和沈辭遠乾乾淨淨什麼都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