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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0:16:22 作者: 是辭
    也是他剛剛還沒來得及說完的話,很簡短的四個字。

    「我會想你。」

    插pter 49

    梁以霜絲毫不受王忠傑去世的影響,最多提起這個人的死訊時禮貌性地收一收臉上的表情,陸嘉時和姜晴也只在初次聽到的一瞬間表達嘆息。

    只有梁淑玉為他難過,雖然梁以霜不願意承認,但她確實是百分百地真情實感。

    看著精神不濟的梁淑玉八點鐘剛過就已經進了臥室入睡,閉著眼睛也看得出來面龐圍繞著哀愁,梁以霜難免有些窩心,不知道該說什麼去勸解。

    因為她一張口就恨不得數落梁淑玉:他死了對你來說是解脫。

    和梁淑玉真正平靜地去講起來這件事已經是幾天之後,那時候她撐起精神去操持王忠傑的後事,早出晚歸,又不辭辛苦。

    梁以霜在下班回家路上和陸嘉時通電話,接連幾天沒有見面彼此都有些抓痒痒似的想,明明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卻覺得見過沈毅之後還沒來得及溫存,顯得有些可惜,難免心情迫切。

    她覺得梁淑玉至少對於王忠傑的死越來越平靜,那麼恢復正常指日可待。好像大部分兒女對父母寄託的感情都包含著認為他們無所不能,或者說一切事情都可以比自己輕鬆地做到。

    雖然梁淑玉從未讓她省心,梁以霜難免也抱著同樣的心思。

    陸嘉時則不這樣想,反而開解梁以霜。

    他說:「你記不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你媽媽就是太寂寞。」

    梁以霜不自覺地點頭,「我知道。可是人都會寂寞的,還是要靠自己去調解,我沒辦法幫她。」

    陸嘉時看得清楚,她大學的時候就很少回家,完全不像一個家在本地的學生,甚至陸嘉時每逢過節回家的次數都要多過她。很顯然,梁以霜並不關心她這個媽媽。

    要不是梁淑玉時不時地「麻煩」梁以霜,她們這對母女的關係或許可以做到比水還淡。

    千言萬語,陸嘉時不喜歡在別人的私事上話多,只能點到即止地提醒她,「你最近多陪陪她,不用顧慮我。」

    梁以霜進了家門準備做菜,估摸著梁淑玉也快回來,低聲回答陸嘉時:「我媽她只需要男人,不需要我。」

    陸嘉時一笑置之,兩個人又閒話了幾句之後掛斷。

    當晚和梁淑玉面對面吃晚飯,兩個人誰也不講話,場面有些尷尬。

    梁以霜隨口問起來:「你還要給他把葬禮大辦一下麼?他爸媽呢。我記得不是都在,還有套房子留給他。」

    她也是碰巧聽梁淑玉跟人說才知道,王忠傑有一套百十來平的房子在手裡攥著出租,但當初買車、以及後來的養車,梁淑玉給他填補了不少,兩個住的房子也是梁淑玉拿錢租的。

    梁以霜知道之後勸過她,讓王忠傑把手裡的房子過到梁淑玉名下。那時候想著如果梁淑玉真的鐵了心跟王忠傑結婚也能拿到點兒什麼,反正這個男人吃她用她,也就梁淑玉傻到家了才什麼也不要。

    梁淑玉聽了她的建議死也不同意,還要反過來說梁以霜不道德,梁以霜見狀也懶得再多管閒事,讓梁淑玉繼續做缺心眼的「女菩薩」。

    如今人也徹底沒了,在這麼個酒鬼身上搭了兩年的錢,竹籃打水一場空,梁淑玉還在傻傻地安排後事,人家親爹媽都不知道哪兒去了。

    梁淑玉半天才出聲回答她:「他最要面子了,人沒了當然要辦。什麼大不大的,讓他那些老朋友送他最後一路就行。」

    梁以霜低著頭偷偷翻白眼,心想什麼老朋友,都是一群老不死的酒膩子,鼻頭常年跟被酒浸過似的泛著紅潤,大腹便便懷胎幾十年到死也生不出來。

    她如今的心境大不相同了,總覺得這是梁淑玉最後一次為了他花錢,將來就算再找,也很難比王忠傑更差勁了吧?

    於是乎她語氣平靜,「想辦就辦吧,別叫我去給他哭喪就行。」

    梁淑玉語氣嘲諷,「放心,可不敢麻煩你。」

    「嗯,那挺好,人死了真消停。」

    還是沒忍住,梁以霜本來想壓制住情緒的,可惜嘴巴太快。

    梁淑玉果然立刻抬頭瞪她,表情委屈又憎惡。

    梁以霜嘆氣,想到陸嘉時說的話,放低了語調問梁淑玉:「你就這麼寂寞麼?你拾掇拾掇自己照照鏡子,也就四十出頭,怎麼就跟身子埋土裡只剩個頭了似的破罐破摔呢。」

    長輩耳朵里「寂寞」不是什麼好詞,更不用說思想保守的婦女,她們覺得「寂寞」自帶羞恥感。

    「你這是什麼話?我如果寂寞還會踏踏實實跟他過這麼久日子?」

    「……不是,你還是沒理解我的意思。」

    兩三句話她就可以確定,梁淑玉沒辦法理解她想要表達的想法,她早就應該放棄和梁淑玉溝通,偏偏總是不死心。

    想到前陣子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假靳東」事件,飽受婚姻生活壓迫的中年婦女迷戀短視頻平台上溫柔善解人意的假冒者,為之花費感情、金錢……

    好像人長長久久就是會寂寞的,寂寞是無底洞。而父母在成為父母之前也是普通人類,子女並不應該對他們天生抱有太高的期待。

    梁以霜默默下定決心,她可以就此寫一篇文章,全因為此刻感想頗多,而跟梁淑玉沒辦法說這些。

    客廳里又沉默許久,梁以霜忽然平地擲出驚雷,冷靜又感性地說:「那你給我講講他吧,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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