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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0:16:22 作者: 是辭
    沈毅也沒想到自己的兒子那麼浪漫,他自愧不如。

    陸嘉時在後來很久的冬夜裡懷念梁以霜舉著兩隻糖葫蘆於雪夜的路燈下吻他表白,從此兩人相戀,場景太浪漫,他只當梁以霜文學看太多,骨子裡已經寫進了羅曼蒂克的因子。

    殊不知只有見識過山海的人才能再現山海。

    高考結束三天後的深夜,沈辭遠在梁以霜家樓下給她打電話,吵醒睡夢中的人。

    不顧梁以霜小聲嘟囔著咒罵他,梁淑玉今天值夜班,他叫梁以霜立刻下樓。梁以霜迷迷糊糊從衣櫃裡翻出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的、領口都有些抽線的T恤套上,下面就是充當睡褲的運動短褲,急匆匆下去見沈辭遠。

    當時沈辭遠扯著她破爛的領口笑了好久,笑容里沒有嘲笑,只是無奈地寵溺,他覺得眼前睡眼朦朧的姑娘好可愛。

    然後呢?

    十八歲的少年騎著借來的自行車,在盛夏的晚風中載著梁以霜騎了很久,要不是風有些涼,她一定會摟著他的腰睡著。

    海河三十道橋樑以霜數不過來也記不過來,最後的目的地是三十分之一的橋上,水流濤濤、海風涼涼,沈辭遠一路騎得很快,額頭起了一層汗珠,抬起手腕看了眼手錶之後說句「剛好」。

    隨後大咧咧地扶住梁以霜的頭,強行轉向南面的那棟金融大廈。梁以霜一看,漆黑一片。

    她耐心不夠,對上沈辭遠激動的神情十分不理解,很快感覺到光亮——大廈的LED廣告屏開始滾動巨大文字。

    沈辭遠笑著說:你看?我沒騙你吧,還用大眼睛瞪我。

    梁以霜立刻捂著臉頰泣不成聲。確切地數其中情感其實是又哭又笑,怎麼會有人斥巨資在大廈投文字表白寫的居然是「霜霜永不哭泣」啊?

    好像奮鬥宣言。

    她的脖頸被不知名蚊蟲叮咬,還毫無顏面地抓撓了兩下,洗過澡不久的身上染上黏膩,轉頭惱羞成怒地數落沈辭遠:你什麼意思啊?這是你花錢弄的嗎?

    總覺得是在公開宣揚她有多愛哭。

    沈辭遠用手給她抹眼淚,實際上手心緊張得出了更多的汗,擦得梁以霜臉上都是味道。

    他語氣也蠻橫,說道:不是讓你別哭嗎?怎麼又哭?你答不答應啊,梁以霜!

    梁以霜明知他說的答應什麼,可還是嘴硬:答應什麼?你也沒問我,就讓我答應。

    沈辭遠指著遠處的大廈屏幕,他攢的錢不夠多,還是磨了管理方好久才買下這深更半夜的一分鐘,最後一下滾完,「霜霜永不哭泣」不見蹤影,沈辭遠忍不住皺眉。

    沈辭遠:那一分鐘好多錢呢,你怎麼還耍賴?

    梁以霜破涕為笑:我這不是不哭了嗎。

    沈辭遠:那是一回事兒嗎?

    梁以霜:怎麼不是一回事兒了?你英語少拿二十分就虧在不會做閱讀理解上了吧!

    年輕人在橋頭上吵嘴,沈辭遠說不過她,面對喜歡的女孩又動都不敢亂動,最後還是梁以霜看不過他急得滿頭是汗,鬆口同意。

    回去的路上他騎車的速度放慢很多,或許因為心境也大不相同,梁以霜頻頻舉起雙臂揮舞,兩個人哼著歌兒感受晚風,那時候難免在心裡感嘆:

    永愛盛夏,夏夜無盡。

    後來梁以霜不止一次問過沈辭遠,為什麼要寫「永不哭泣」,沈辭遠始終不作正面回答。

    直到八月。

    過了這些年,金融大廈早已經不復存在,樓體翻修、冠新名,梁以霜也逐漸能夠在無盡的追憶中理解了「永不哭泣」的含義。

    畢竟那個放學日的傍晚,他穿著沾上冰淇淋的校服分給她一隻甜筒時,她正泣不成聲。

    那是他們第一次靠近。

    插pter 47

    中年男人寥寥數語就講清楚個故事,籠統概括又不失該有的情節,陸嘉時清晰地感覺到其中少男少女所獨有的青春旖旎。

    總覺得喉嚨乾澀,艱難地扯了個禮貌的笑容,或者說是假笑,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陸嘉時從小就是大家口中「別人家的孩子」,不論相貌還是成績都一等一的優秀,即便在父母離婚之後隨齊韻生活,齊韻把對兩個兒子的希冀與抱負都泛濫地施加在他一個人身上,他也能夠讓自己順意和母親滿意兩者兼衡。

    在知道沈辭遠之後,他產生過深深的妒忌、深深的憎恨。妒忌沈辭遠被梁以霜愛得那麼深,愛到影響了今後多年的生活;憎恨沈辭遠為什麼年紀輕輕去世,從而讓梁以霜性情複雜、傷痛多年,耽誤了自己也耽誤了陸嘉時。

    如今,此時此刻,他心裡的感覺居然是自慚形穢,新出現的一種情緒。

    在愛情世界裡做比較的話,他好像遠不及沈辭遠,他從來沒有給過她一種「全世界你最珍貴」的浪漫,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好好男友。

    有生之年他竟然給自己用上諸如「平凡」的形容詞,難以置信。

    好像看到陳奇聞覺得配不上樑以霜,沈辭遠如果看到他是不是也會有相同感受?思及此處,陸嘉時心裡又在嫉妒。

    沈毅給他遞過煮好的茶,精緻考究的茶杯太小,陸嘉時如同乾渴的行人一飲而盡,還覺得不夠。

    他隱藏得足夠好,沈毅並未覺得異常,輕輕拍了拍陸嘉時的肩膀。

    「你聽聽就算咯。霜霜總說不喜歡他搞這些的,不知道浪費了多少錢,我倒是不心疼,他如今都沒了,我還能說什麼,他才什麼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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