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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0:16:22 作者: 是辭
    他剛打完球滿身汗臭味就往梁以霜身上倒,梁以霜故作嫌棄,推他卻只用了五成力。沈辭遠說:我那是策略,策略懂不懂?喜歡你的小男生多了去了,只有我敢跟著你。

    她抿嘴偷笑,習慣性地給他拿紙巾擦汗,沈辭遠雙手裝癱,只湊過去一隻頭,梁以霜笑意快要溢出眼睛,溫柔地給他擦汗。

    他說:那幫孫子不知道搶了我多少零花錢,我把錢都用光買東西,他們就搶東西。我一開始反抗了,真打不過,受了傷回家被老太太看到急得不行。幸虧我有霜霜。

    梁以霜受用得很,哼哼兩聲,忍不住用手戳他的頭。

    沈辭遠繼續說:前兩天我還想回去打他們一頓解氣來著,結果想到馬上要去兵檢,咱現在也算半條腿跨進部隊的人了,不能聚眾鬥毆呀。

    梁以霜點頭:你別去打架,我不喜歡。

    她很認真,他也認真,只是他的認真中又帶著一絲調皮,是那個年紀的男孩兒特有的性格。

    那天的最後記憶里,沈辭遠湊近她右耳竊竊私語,呼吸打得梁以霜紅了半張臉。他是無意,講出口的話無比虔誠,是屬於他們兩個的終身承諾,鄭重又神秘。

    他說:你不喜歡的事我保准不做。

    他說:霜霜,小時候你保護我,現在該反過來了。

    他說:我會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

    沈辭遠說了多少個「一直」?

    她只記得好多好多,數不過來。

    然後在兩顆心狂跳的背景板下,十八歲的沈辭遠吻了十八歲的梁以霜,落在那側滾燙的臉頰上,蜻蜓點水,又瞬間燎原。

    那是他們的第一個吻,倉促又深刻,好像在為誓言蓋章。

    ……

    梁以霜做了個很長很累的夢,她在一間黑暗的房間裡吃零食,零食袋子堆了好多,可她一點也不快樂,又像上了發條,機械化地吞食下去。

    整個肚子撐得仿佛要爆炸,可是她又停不下來,空氣在變得稀薄,好像真空袋在一點點被抽乾氧氣——她在袋子裡。

    整個童年時代的梁以霜並不是個在零花錢上富裕的女孩。

    梁淑玉在雪糕廠上班,只能保證讓她們母女倆正常生活,不至於貧窮到要穿打補丁的二手衣服,但讀小學的她確實沒有機會在放學後跑進超市選購零食。

    或者說是因為口袋裡沒錢。她唯一的資本是每次期末考試、月考、小考、甚至包括隨堂測驗答卷上的一百分,或者是手臂上用別針佩戴的兩道槓,還要在其他同學背地裡的白眼中一路驕傲地戴回到家裡,因為這也成為梁淑玉在外人面前吹噓的資本。

    沈辭遠曾經問過她和姜晴:你們倆每周有多少零花錢?

    小學生之間的好奇心,不涉及攀比,更別說沈辭遠絕不會攀比。

    姜晴坦誠:我沒有零花錢,我爸爸媽媽怕我吃壞嗓子,那樣就沒辦法學戲了。

    她家裡有條件,和梁以霜情況大不相同。

    梁以霜回答得有些扭捏:我也沒有,我不喜歡吃零食的……

    可她承認,小學認識沈辭遠之後,或者說沈辭遠開始隔三差五地給她買零食之後,梁以霜開始有了以前沒有過的一種快樂。

    梁淑玉不知道她的柜子里私藏了吃不完的零食。她選擇媽媽不在家的傍晚或者周末,打開電視看一集《還珠格格》,上好佳薯片、AD鈣奶,還有可以開出小卡片的蘑古力等等等等。

    她有時會幻想自己的父親也是像皇阿瑪那樣通天的人物,但她又不喜歡紫薇,因為做紫薇要被容嬤嬤用針扎,她想做小燕子——可小燕子是假格格,梁以霜也不知道小燕子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童年時不可聲張的快樂成為了她今夜的噩夢。

    窒息感超出負荷的一瞬間,梁以霜叫了一聲,同時睜開雙眼,後背附著一層冷汗。

    她起身靠在床頭,臥室內沒有掛鍾,從床頭柜上撈過手機看時間,手心觸感冰涼,發現才六點鐘剛過。

    陸嘉時在這個時候推門而入,他光著腳踩在地毯上,表情好像比她還驚慌,「怎麼了?」

    梁以霜亂跳的心臟還沒平緩,強撐了個笑容回答陸嘉時:「做噩夢而已。」

    她覺得噩夢已經過去,目前餘留的生理反應也不過是後怕和余驚,陸嘉時原地愣住幾秒,好像在確定她的狀況,梁以霜則作勢要躺下。

    語氣故作輕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克制著顫抖,「才六點,你也回去再睡一會吧。」

    陸嘉時卻沒離開,反而走到床邊。這張床本來就大,被子更大,梁以霜睡覺不算老實,半節被子已經垂落拖地,他輕鬆提起來,拍了兩下之後放在床上,再幫她掖好被角。

    梁以霜心軟,心跳明明逐漸歸於平緩,但說不清楚為什麼情緒又驟然翻湧。

    陸嘉時坐在床邊,她故意迴避他的目光,眼瞼微合,好像下一秒就要入睡。

    他沒吵她,幫她把臉上的碎發撥到一邊,舉止實在是親呢,梁以霜知道這樣超過了朋友或是前任的界限,但她此時不想拒絕,好像陸嘉時手指無意觸碰到的肌膚會變熱,讓她不至於太冷。

    他開口,語氣掛著無奈:「這次不給我說就要睡了?」

    她咬緊口腔內的軟肉緘默。

    在一起的時候梁以霜每次做噩夢都要纏著他在他耳邊講,碎片又混亂的夢境,說出來更沒個邏輯,陸嘉時一邊畫圖一邊聽她絮叨,因為梁以霜的道理是:噩夢一定要說出來才算破,否則難免會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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