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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24:04 作者: 偷馬頭
和當代許多受脫髮困擾的年輕人不同,懷澈澈從來沒有脫髮的問題,一頭長髮不管怎麼燙染都是又濃又密,額頭那一圈胎毛把唐瑤酸掉了下巴,說她就是個行走的蒲公英。
現在手機的光從蒲公英額頭纖細的小傘枝中間透過來,看著喜感大於美感,霍修不知道胎毛就是那麼青黃不接的長度,伸手幫她想捋到腦後去,試了三次均失敗,遂無奈放棄。
「對了,霍修啊。」那頭懷建中寒暄了半天,總算進入正題,「上次澈澈回家吃飯的時候,我跟她說讓她儘快搬去你那裡,她跟你提了這事兒嗎?」
聽見這句話,蒲公英終於猛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對著他眨巴眨巴地放電,眼皮每一下睜開和閉合,裡面的情緒都在以遞進的方式呈現:
大佬,罩我!
哥,你是我親哥----
爺!爺!你不能出賣我啊!
霍修差點被她逗笑,情緒鬆弛間行為被本能主導,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臉兒,才跟電話那頭說:「是,她已經搬到我這裡來了,您別擔心。」
「是嗎,那就好,這小孩平時在家裡橫行霸道慣了,臭毛病不是一般多,你多擔待點,如果她犯軸說不通了,你直接來跟我說,我幫你訓她。」
這話一出,方才還活躍的氣氛一下失去了活性。
一樣僵住的還有懷澈澈的笑臉。
其實就在懷澈澈讀小學的時候,她還以為全天下的家長都和懷建中是一樣的。
非常忙碌,不怎麼回家,而且很兇,只要她犯了錯,不管時間地點,都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直到小學六年級有一次,她們班有個常年第一名的同學,忽然掉到了二十名開外,家長會上,老師著重提了這件事,當時懷澈澈以為他一定會在家長會結束後挨打。
但是沒有,那個同學的媽媽看得出很生氣,臉色相當陰沉,卻只是沒好氣地跟那個同學說了一聲,走吧,回家,就帶著他走了。
這件事當時給十二歲的懷澈澈顛覆性的認知,她憋了一個寒假,開學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問那個同學,是怎麼做到的。
那同學本來大退步就很不爽了,以為懷澈澈是來挑釁的,沒好氣地問她什麼意思。
後來搞明白懷澈澈是真的沒有惡意,又想起她好幾次家長會都是一邊挨罵一邊哭著離開教室,才憐憫地看了她一眼:「我媽才不會跟你爸一樣呢,一點都不給你面子。」
那是懷澈澈人生中第一次開始思考,為什麼每次被懷建中罵,都會那麼痛苦。
她終於意識到,她痛苦的根源,並不是來源於自己做錯了事情,或是父母的怒氣,而是因為她在人前,失去了尊嚴。
別人家的孩子,都是有面子的。
那為什麼她不可以有?
知道這件事的懷澈澈好像一下擁有了無窮的底氣和力量,以至於在半個月後懷建中來學校接她的時候,她背著書包上了車,第一句話就是:「爸你以後不能隨便罵我了。」
懷建中正發動引擎,頭也不回地問:「為什麼?」
「因為,你老是在同學面前罵我,真的很傷我的面子!」她終於把這句排練了好久的話說了出來,卻還沒享受兩秒的神清氣爽,就聽前座懷建中嗤笑一聲:
「小孩還有面子?等你自己掙錢了再說吧。」
「吃我的喝我的,說你兩句還說不得了,我還沒嫌你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丟我的臉呢。」
以前在同學和別人家父母面前被懷建中拆台訓斥的畫面紛紛湧現腦海,和當下重疊在一起,小姑娘耳朵根一下就紅了,一點兒也找不到剛才求霍修幫她兜著的勁兒,咬著下唇低下了頭去。
這事兒她已經司空見慣,理智上知道她爸就這麼一號人,反駁也沒用,但感性上還是覺得離譜,畢竟她早就不是孩子了。
她學會了掙錢,但懷建中卻依然沒有學會維護和尊重。
她想直接出聲告訴懷建中,她聽著呢,但又覺得說了好像也沒什麼用,正憋著氣,就聽霍修說:「爸,澈澈沒您想的那麼孩子氣。」
聞言,懷澈澈愣了一下,抬頭的時候正好對上霍修的目光,及時地遞來一個安慰的眼神。
「您啊,就是太把她當小孩了,其實她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這個眼神懷澈澈見過一次,以至於第二次見的時候,已經有了幾分熟悉感。
就在渝城茶山,兩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當她面對兩家人,四位長輩的眼神時,霍修也是給了她一個這樣的眼神,然後幫她把話得體地說了下去。
那次她還懵著,沒什麼特別的感覺,但當下結合現在這一次,懷澈澈終於清晰地意識到----霍修是和她一邊的。
雖然這種感覺用在和父母的關係中,感覺很奇怪,畢竟理論上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她爸就是嘴上再壞,始終和她都不是對立的,又怎麼談得上站邊。
但是,就,真的。
她長這麼大,真的是第一次,有人能在她爸貶低她的時候,站出來幫她說一句話。
李月茹是那種典型的小女人,沒什麼主見,所有教育方針都讓她爸負責制定,她來執行。
所以除了高三那年,她爸準備揍她那次,李月茹在教育上其實一直是和懷建中同一陣線的,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他是你爸,嘴上罵再難聽,心裡也是愛你的,都是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