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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0:09:05 作者: 天如玉
    劉緒:

    ▽

    子都兄被雙九拖入魔鬼城時,身受重傷,幾乎奄奄一息,加上他那句訣別之言,我心中早已放棄希望。

    但是沒想到他會在幾個月後又出現在我面前,那般及時和猝不及防,我甚至以為是自己是在做夢。

    目送著他乘著馬車進入皇宮後,心頭一直壓著的重石仿佛也消失了。

    我想起了曾經讓我一直疑惑的問題,情之一道,委實難解。而如今看著子都兄與陛下即將修成正果,我竟然沒有悲傷。

    安平陛下對他那般惦念不忘,我是比不上的。不是我的,終究強求不來。何況子都兄還活著,這已是最好的事情。

    錦豐扒了恪勉的衣裳披在我身上,之前叫我下車時的態度徹底轉變了,笑嘻嘻地拍著我的肩說要請我去喝酒。

    我知道這段時間他們二人暗地裡肯定很瞧不起我,如今和好如初,感覺自然大好。宮內傳來悠揚的禮樂聲,我笑了一下,附和道:「好,去喝酒,今日當大肆慶賀一番才是!」

    然而一轉頭,卻見到遠處一人端坐馬上,似已注視良久。

    我愣了許久才笑了起來,對她道:「郡主若不棄,不妨一起去吧。」

    她輕輕點頭,沒有半分猶豫。

    ▽

    恪勉衣冠不整,自然不肯去。錦豐也是個人精,見我請了郡主,二話不說便告辭了,臨走還假惺惺地道:「將帳記在我身上,改日我去結,放心放心!」

    沒奈何,人我已經請了,不去就說不過去了,便只好照舊請郡主去酒樓。

    臨走時,她忽然叫住了我,替我整了整衣冠,道:「你先前那般招搖的過了街,細心點兒的百姓就能認出你來,還是別去熱鬧地方了吧。」

    她說這話時,手指繞過我的領口,指尖輕輕觸在我頸邊的肌膚上,仿佛擦出了火來,頓時叫我臉頰發熱。大概她也察覺出了尷尬,收回手低聲道:「去個清靜的地方喝酒也是一樣的,今晚陛下大婚,夜不閉戶,總有地方待。」

    我點了點頭,牽了她的馬,與她一同朝市集而去,最後選了一家店面很小的酒館坐了。

    店內人少,那小二十分熱情。我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一邊看著半空的煙花,一邊飲酒,只是許久都不曾說話。

    我本還苦想了幾個話題,但我又忘了郡主的酒量,還未曾開口,那邊她已經昏昏欲醉了。我好言勸她,她卻興致很高,怎麼也不肯停下,還要與我碰杯。我覺得好笑,平日裡總是冷淡漠然的攝政王之女,飲了酒便有些失態了。

    ▽

    這一番鬧騰,直到外面人聲漸小,燈火轉暗,方才停歇。我架著她出門,一向冷硬如冰塊的人此時軟成了一灘水,怎麼也扶不穩。

    馬是決計不能騎了,我在街邊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乾脆背起了她。她的腦袋歪在我頸邊,酒氣瀰漫。

    走了一陣,她的臉忽而動了動,蹭了蹭我的脖子,含糊不清地喚我:「慶之?」

    我立即「嗯」了一聲,她便沒了動靜。

    我這才意識到她是說醉話,心中思索著也不知世子還在不在京城,是要背她去投客棧,還是直接回太傅府呢?

    即使是春日,夜風也很涼,我背著她走在路上,地上的影子重疊著,似乎融為了一體。她忽然又開始蹭我的脖子,喚我:「慶之?」

    「嗯。」我照舊答應了一聲,她又安靜了。

    而後她便沒完沒了起來,每次總以為她有話要說,結果她喊了之後便沒有了下文,且還反反覆覆個不停。

    「慶之?」

    「嗯。」

    「慶之?」

    「嗯……」

    前面的路還很長,我乾脆不想其他問題了,只專心地背著她,時不時地應她一聲,任由她蹭著我的脖子,再等著下一句呼喚。

    很久之後,我對她說,這是我生平做的最傻卻也是最有趣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齊遜之&安平(上)

    齊遜之:

    初入宮廷時,我不過十歲。

    只因父親擔了個凌煙閣大學士的職位,我的學識也不差,皇帝陛下為安平殿下選伴讀時便挑中了我。

    這之前我從未見過安平殿下,父輩之間言語中也甚少談及,所以入宮時我十分忐忑,然而待見到她本人,倒叫我委實吃了一驚。

    才三四歲的樣子,一身淡黃金繡芙蓉紋的宮裝,小小的身子盤坐在案後,挺得筆直,正垂著頭捏著筆練字,身影似已融入窗外大片的春光里,端正又孤獨。她的手指還很短,捏著那支長長的狼毫筆時,握起的手像是上元節粉白的湯圓。臉頰也是圓乎乎的,像極了我剛出生不久的二妹。這般一想,原先的緊張倒沒了。

    可是等她抬眼看過來時,黑亮的一雙眸子竟毫無笑意,唇抿的緊緊的,嚴肅而端莊。於是我又猛然記起,她是大梁皇帝和青海女王唯一的掌上明珠。

    父母的教誨言猶在耳,我斂衽下拜,恭恭敬敬。

    陛下身邊的福貴公公笑著跟她解釋:「殿下,這位是齊大學士的長子齊遜之,年方十歲,從今日起便入宮做您的伴讀了。」

    我悄悄抬眼去瞧她的神情,恰好她也正瞧著我,目光相觸,不禁又覺惶恐,然而待垂了頭,我又有些氣惱。雖知曉禮節重要,但她畢竟才三四歲,總一副老成的模樣瞧著我,怎麼不叫我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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