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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0:09:05 作者: 天如玉
「既然一直瞞著,何必此時告訴朕?」
「因為陛下打算親自領兵,微臣不能坐視不理。」
「……」
齊遜之仍然端坐著,神情安然,仿佛剛才說的仍然是那句肉麻的話。安平默不作聲地站了起來,轉身就走,沒有片刻停留。
她曾說過此生最痛恨欺騙,過去經過多少陰謀詭計,哪一樣不是源自欺騙?但她也說過,只有他的腿,她寧可是被騙了。之前那般積極地為他尋藥尋醫,不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看他站起來麼?可是等這一刻真的到了,她竟又生出了更多複雜的情緒。
有對欺騙的不滿,有對他隱忍的憐惜,也許還有不被信任的失落……走出帳外,嗚咽的寒風撲面而來,讓她怔了怔。塞外寒涼之地,連月亮也顯得更為奪目些,整個營地積雪還未完全化去,在月光下泛著憂愁的白光。帳篷在火把燃燒的光亮里影影綽綽的在地上投下層層疊影。
她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忽然又有些想笑。
自己不也沒有完全信任過他?之前許多事情,雖說是為他好,卻也終究是含著欺瞞的。他這般隱藏著,也是有原因的吧。
圓喜拿著一件大氅過來給她披上,吐著白氣問她:「陛下要回大帳麼?」
「嗯。」安平低著頭慢慢走路,餘光瞄見不遠處雙九靜靜地走了過來,像是道不真實的影子。
「陛下……」他走到跟前,輕聲說話,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一般:「聽聞西戎大軍進發過來了,屬下願上戰場為陛下分憂解勞。」
圓喜甩著拂塵在一邊翻白眼,喲,還真會找機會表現呢!切!
安平停下腳步看他,雙九垂著頭,恭恭敬敬地站著。
「你的職責是保護朕,若是朕上戰場,你便跟著。」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頭,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有些事情,莫要太心急了。」
「……」
人已經從眼前走過去,雙九卻心裡七上八下。她屢次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究竟知道了多少?是在逼自己就範,還是迫使自己動手而早現原形?
……之前的大雪造成道路難行,雖然天晴了,積雪卻幾乎要沒至膝蓋。西戎大軍一路行來自然艱難,甚至有將領提出這樣的天氣難以作戰。金珏卻看準了這氣候對梁軍更為艱難,下令照常進軍。
劉緒的傷口不深,休養了一陣,已經好了一些,仍然堅持領兵出來了,被西戎王安排在前方開路。這麼做一是拿梁軍做勞力,另一方面也是對他的投誠還不夠放心。好在之後天氣都是大晴天,積雪漸漸消融,道路好走了許多。
在這期間,安平幾乎沒有見過齊遜之一面,每次議事也都沒有召他這個軍師到場。
圓喜最先發現異常,十分盡責地偷跑去詢問齊遜之,就見他一副愁腸百結的模樣,可憐巴巴地道:「有勞公公惦念,陛下不肯見我,真是憂傷啊。」
圓喜也跟著犯了愁:「這可如何是好?」
齊遜之賊兮兮地提了個計劃:「不如公公晚上行個方便,讓我偷偷去見一見陛下,去了大帳,總不至於被她趕出來嘛。」
圓喜望了望帳頂,決心為了自己光明的未來豁出去了,便點頭道:「好,等子時過了,陛下也就批該完奏摺了,少師大人那個時候來吧。」
齊遜之千恩萬謝地送走了他,還不忘許了他許多好處,比如將來我入了宮,你一定能怎樣怎樣……正直的圓喜公公喜極而泣,少師大人您終於奮起了!奴才等這句話等得花兒都快謝了呀!!!>_<……晚上安平看摺子時,忽然意外地發現其中一份竟然來自她母后的手筆,展開一看,不禁莞爾。
原來是想撮合她跟齊遜之。
世事太可笑,她想接受他時,西戎來犯;她來西域,劉緒又為她身犯險境;發現他騙了自己,父母又開始撮合……坐在這個位置上,竟然連牽一個人的手也尤為艱難。
而現在,已不知道該怎樣去看他,坐輪椅看著彆扭,站在自己面前……只怕也無法想像吧。安平嘆了口氣,似乎國家大事、戰爭當前也沒有這般難解。
之前調戲過那麼多美貌男子,哪一次不是信手拈來,連她自己都要認為自己擅長遊戲人間,卻不想真的觸碰到感情二字,卻這般棘手。
她捏著摺子遞到炭盆邊,想要扔進去,想想又收了回來。
有些東西,即使燒了也毀不掉的。
風吹著帳簾嘩啦嘩啦的輕響,已是夜深人靜。她推開面前的摺子,起身走到屏風後的床鋪前,卻沒急著解衣就寢,只是站在床沿,看著自己投在帳篷上的影子理著思緒,這一戰事關重大,不能不一步步計較清楚。
想得正入神,面前的影子卻忽然多出了一道,她愣了一下,想要轉身去看,眼前燭火一滅,周身都陷入了黑暗,緊接著有人從身後環住了她。
她立即就想動手,忽然感到一陣熟悉的氣息,僵住了身子。
「陛下,還在生微臣的氣?」
齊遜之的下巴磨蹭著她的臉頰,她捏緊了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從不知道他坐在輪椅上的身子是這麼高的。
見她不回話,齊遜之低聲嘆了口氣:「真是沒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