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頁
2023-08-29 16:25:05 作者: 歇羊
伸出的手被江御嫌棄地踩在腳底,嫩皙的皮膚讓人瞧不出劣待之際,不過現在有了。
尖銳的炮火甲片碾在劉穹仰的手背,骨節隨著皮靴移動的幅度咯吱作響。
伴隨著劇痛,劉穹仰歇斯底里吼道:「你不能殺我!我是劉氏的王!亂臣賊子!!!」
江御笑了。
他反覆碾壓腳底的漿糊,親兵立刻在旁提亮嗓子:「梁王夥同前朝七皇子投敵禍國,按律當以凌遲!」
「梁王?!!」
劉穹仰根本不信:「胡說!梁王不可能策反!」
江御冷冷一哂,背後紛飛的戰火預示壓倒性的勝利,更加讓人膽寒心驚,「小侄子跟梁王關係很好啊?」
劉穹仰深深吸了口氣開始後怕——自己的聲嘶竭力是多麼欲蓋彌彰。
江御背的重弓,戰時狀態變化莫測,他沒有時間處理這小子,遙遙一望遠處瘋狂瀰漫的火光皺了皺眉,吩咐道:「拖下去問,問不出就往死里揍。」
左右的親兵聞令而動,劉穹仰瞪大眼睛:「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寄人籬下!番邦人怎麼可能輕易對我和盤托出!」
江御把磨破的皮手套脫下,繼續策馬圍剿,與此同時,岷北起初打的仗在後期搶占上風,查乾巴拉要的援兵被江御的炮火炸進了塔爾瑪,血流如注的湖水上讓人分辨不清楚,這到底是一船血屍,還是一船燹火。
魏冰靠在戰壕里修他的破刀,盧煒做閉目養神狀,間隙中,北境的傳令兵連滾帶爬帶來喜報,魏冰大驚:「又燒到了塔爾瑪?!」
其餘湊熱鬧的士兵反覆確認,只見傳令兵點頭如搗蒜,激動不已,唯有盧煒泰然自若,休養完後領兵列陣,淡淡一笑:「他還是沒有變。」
啟明之後,久違的日光破土而出,滾燙的烈陽如同掐得出汁水的溏心,送來陽和啟蟄。
正真排資論輩,江御還是年輕了。
盧煒的前半生過得默默無聞,當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出於西北軍中的風氣問題,倒不是說一群臭老爺們兒,而是當地的官吏不管,武將難求。
哪兒有沒錢沒糧打勝仗的道理?
江御的聲名鵲起並非偶然,他在軍中不像一些主帥,胸無大志莽撞處事,或者是一點就炸的火藥桶脾氣,取而代之的是公平公正,賞罰分明。這種東西是個稀罕物。
但盧煒在他身上看到的卻是一種野性難馴的模樣——咬人的狗不叫。江御是個把窮兵黷武做得最漂亮的人。
他的偏執,他的不知天高地厚,瘋狂極端的處事態度,盧煒真就沒見過。
敢打,敢往深處打,瘋狂到極致的時候又有那麼點零丁的意志,像一條虛無縹緲的韁繩,死拽脫韁的野馬。
譬如當年非要越過交界線,好好的勝仗掰成雙方都不好收場的局面。
可他根本不在意。
他的眼中只有獵物。
那些王侯將相門第是不配養出來的,有人問過江御本家,大家都很欣賞這個提刀跨槍的英勇少年。
江御要麼是避而不答,要麼心情好點,編些志怪故事散播,讓人哭笑不得。
林析沉等到垂暮,問了一名負傷撤下的火騎,「怎麼還不回來?」
那騎兵的手被炸得血肉模糊,軍醫在一旁急忙醫治,林析沉見了觸目驚心的傷口心中更是擔心,連再次開口詢問的力氣都沒了。
那人卻坦率,朗聲笑道:「前線大捷!傷情也不過我們幾個扛不住事的!」
林析沉顯然有些疑慮,牽了匹馬,江御安排的人直攔手做勸,林析沉正愁找不到藉口出來,理所當然道:「不是說大捷嗎?我去迎他。」
江御回來的途中因事耽擱,盧煒北上還是在敵營里發現這傢伙的。
「交出『藥莊』相關記載資料,保你塔爾瑪那邊水草豐潤。」
回澤部首領萬萬沒想到,第一個不收拾生擒的主帥,反在他身上動刀子。
這樣的要求事出有因,蠻毒在軍中散布廣泛,尤其是在沒有被列為禁術的時候,以此為交換條件引不出猜疑。
哪知這首領死鴨子嘴硬,聲淚俱下:「幾百萬年前就燒了!哪裡還有記載啊!」
總而言之,盧煒負刀在帳外等了很久,等到裡面的驚叫聲漸漸平息,江御才拖著鮮血淋漓的輕裘,百無聊賴地走出來,同一個老頭耳語片刻,再跟他匯報的進程。
江御手負了輕傷,沒帶刀槍,腰間別了一把火銃,背的一張重弓。
歷來講究投鼠忌器,這傢伙開弓勢不可擋,綿延的火勢不絕,燒盡寥寥枯榮,盧煒見狀,問道:「反撲?」
「用不著。」
江御的鐵面罩沒戴,剛邁出帳被嗆了幾口粉塵,只好背風從兜里摸出副臨時皮革手套,把重弓讓親衛取去修理,對著蒼茫暮色道:「把火滅了吧。」
盧煒沒急著去滅,難得多問了一句:「哪兒搞的火藥?」
「當年押送進京的那批黑火藥。」江御無甚在意隨口一答。
盧煒難以掩飾地笑了笑:「好小子。」
那是一批髒手的大款,理應是在宮變的時候隨著先帝趕赴黃泉,沒想到在入宮的時候就已經被偷龍轉鳳了。
「最後一次了。以後想用可就用不上了。」
「此戰大捷,可保邊境二十年安定。」
餘燼泯滅,荒涼的平原中,唯故土有晚煙久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