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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40:32 作者: 林與珊
「有,後悔沒先了解情況,就這麼傻乎乎地跟著我回北京了吧?」陸辰風騙道,「指不定哪天咱們就得露宿街頭了。」
林潮生沒在怕的:「那你運氣真不錯,撿到個寶,以後我養你。」
陸辰風立在電腦前笑得右手微顫,半天沒點准「保存」。
林潮生站起來活動開泛酸的肩背,取出一兜子藥按量服下,壓住後頸轉一圈腦袋,揚高的視線鎖定天花板上的投影儀。他思忖著問:「這個能用嗎?」
陸辰風回答:「想看什麼?電影還是綜藝?」
林潮生搶先坐到沙發上,左手拍拍身邊的位置:「帶我看看你到過的地方吧。」
陸辰風沏了兩杯清茶,摁開投影,調出硬碟里裝滿照片的文件夾,手持遙控器挨著林潮生坐下,空著的那隻手很快變成十指相扣。
第一張照片投映在徐徐下降的屏幕上,由於是手機拍攝,像素不甚清晰,但足以區分出事物的輪廓——除了遠處的舊樓,近處是兩名蹲在路牙子邊喝啤酒的印度人。
「我從他們手上收了顆無油的祖母綠。」陸辰風覷一眼林潮生,「十二克拉,非常難得的成色。」
「講真的。」林潮生窘迫地說,「他們的樣子實在不像生意人,衣服髒兮兮的,面相還有些凶。」
陸辰風道:「南亞國家的人其實挺有趣的,越是家裡有礦的,私下的穿著就越簡樸,甚至會刻意打扮得讓自己看上去並不好惹。」
林潮生笑問:「怕被打劫嗎?」
陸辰風點頭:「這是2010年的照片,之前我跟你講過我的遭遇,那時的東南亞偶有戰事,許多不法分子經常混跡街頭鬧事的人群中打/砸/搶/燒,這樣的裝扮比較保險一些。」
霞光西斜,工作室沒開燈,周圍的顏色緩慢褪成淺淡的灰,只剩眼前的屏幕亮著彩。陸辰風低沉的嗓音縈繞耳畔,林潮生很享受當下的氣氛,有茶有故事,踏實且安逸。
跟隨陸辰風回顧十年來的從商經歷,陪伴他再次重溫一遍已經走過的路,林潮生正觀看著不同地域和城鎮的人文風景,光影倏然一閃,下一張照片完整顯現,陸辰風難以自控地屏息半拍。
屏幕上是兩副陌生面孔,一個稍青澀些,一個與陸辰風年紀相仿。背景是香港中環廣場的地標建築,陸辰風緩了幾秒才向林潮生介紹:「三年前我受邀參加香港國際珠寶展,這是我的助理……和我最好的朋友。」
林潮生左臂繞到陸辰風身後,攬住他肩膀,在另一側肩頭上用力捏兩下。他實在無法想像曾經最受陸辰風信任和重視的兩個人,竟會聯手將他推向絕路。
眉間愈發凝重,林潮生回憶起陸辰風講述過的那段灰暗經歷。交貨的寶石出了問題,他一個人面對權威鑑定機構的質疑和譴責,以及會所高層輕蔑鄙夷的目光,流言不久便在行業里傳散開,然而這件事根本無法用一兩句話就能自證清白。
他能做的,只有認命。
林潮生憤然又心疼地嘆息一聲,陸辰風及時止損不再為此產生過多的負面情緒,他側偏腦袋抵住林潮生的額頭,很輕地晃了晃。
不知不覺,牆上交織著從窗外漫進來的城市燈火,最後一張照片,是西藏的米堆村。雪峰山下並排搭建的古舊木屋,牛羊圍轉著小臉凍得通紅的男孩兒,他舉著手裡的鞭子,咧開嘴唇,天真無邪地沖鏡頭大笑。
「次吉。」林潮生脫口而出他的名字,他在陸辰風微信朋友圈裡見過這張圖,「是你資助的那個藏族男孩吧?」
陸辰風應聲:「對。」
林潮生好奇地問:「米堆村的孩子那麼多,之所以選中次吉,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陸辰風答:「2014年我去西藏收集古董銀飾,在次吉家歇腳的時候,他去路邊采了束花送給我。」
「藏語複雜難懂,我們的語言不通,他沒辦法和我交流。」陸辰風道,「他在我面前激動地說了一長串的話,我只能默默注視著他。動身前,次吉用一捧野花表達了自己的心意。」
陸辰風放軟語氣:「後來導遊告訴我,他覺得我長得很像他已故的哥哥,希望這些頑強生長在雪地里的花,可以保佑我健康平安。」
林潮生說:「他的心愿會實現的。」
關掉投影儀,房間陷入黑暗,外面夜色深重,林潮生走到窗邊俯瞰北京的夜景,商業街上燈光絢爛,滿目繁華,五一小長假,涌動的人潮從四面八方來這裡相聚。
腳下的寫字樓容納著各行各業的精英人才,林潮生內心始終有個疑問,他轉身面朝陸辰風,逕自開口:「最初吸引你做珠寶的因素是什麼?」
陸辰風取出展示櫃中的五邊形琉璃罐,林潮生掌心一沉,透明罐子裡堆積著成百上千顆細小的白色藍寶石碎礦:「你知道在長達幾億年的地殼運動、火山爆發、熔岩擠壓等一系列的自/然/災/害下,會衍生出什麼東西嗎?」
林潮生面露疑惑,陸辰風說出答案:「寶石。」
「它們是在自然界的各種壓力下逐漸形成的,越是艱難的地質環境,越有可能出現極為罕見的結晶體。」
「每一顆寶石的誕生都是一種奇蹟。」陸辰風道,「它們凝結著時間,代表著財富,被賦予無與倫比的價值,這是我對珠寶感興趣的原因。」
林潮生緘默許久,若有所思地接話:「你這麼一說,我倒覺得,人這一生其實和寶石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