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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40:32 作者: 林與珊
    林潮生舉起相機:「看見美麗的風景就走不動道了。」

    陸辰風聽懂了他的話外音:「是不是想一直休息到越野車來接你?」

    目光移開取景器,林潮生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嘴唇,模樣有些乖:「嗯,你同意嗎?」

    陸辰風取下帳篷包,打開背包拿出林潮生準備的午飯:「不論我同不同意,以後記得,撒嬌對我管用。」

    猝不及防地手腕一軟,險些沒吃住勁兒,「咔嚓」,林潮生的表情很是無奈。陸辰風將捂在自己衣兜里的牛奶遞給他,紙盒表面裹著一層溫熱:「照模糊了吧?」

    誰撒嬌了,林潮生被冤枉地耳根子發燙,可又不能明著去怪這個始作俑者,總講讓他心亂的話。他接過牛奶,突然愣住了:「怎麼是熱的?」

    陸辰風淡淡道:「我會變魔法。」

    林潮生「嘁」一聲說:「少來。」

    太陽曬在後背,像天然烤箱,陸辰風自小怕熱不怕冷,他脫掉外套,裡頭是純黑的棉短袖,肌肉線條此刻被衣料勾勒得愈加明顯,林潮生用餘光偷瞄,一下下咬扁了吸管。

    「你以前經常旅行嗎?」林潮生率先找了個話題,山清水秀的地方,很適合聊天。

    「去過幾個東南亞國家。」陸辰風迅速喝光一盒奶,扔入垃圾袋,繼續道,「但都沒怎麼認真停留過,明確以『旅行』為目的前往的城市,大理還是第一個。」

    掰著麵包嚼兩口,有飽腹感了,林潮生揀出背包內兜里的白色藥瓶,就著牛奶吞服幾粒。

    他沒有藏著掖著做這件事,陸辰風自然是有詢問的機會。見林潮生把背包用力箍進懷中,懶洋洋地耷著眼睫,陸辰風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你公眾號上發布的所有文章,我全部看完了。」

    林潮生明淨的瞳孔里沒有景色:「嗯。」

    陸辰風:「第二篇推薦的那首《FLOWERS》,我把它加進了歌單。」

    林潮生笑了笑,說:「愛喝一樣的酒,沒想到也愛聽相同的音樂。」

    「林潮生。」陸辰風決定不再繞圈子,偏頭輕聲道,「在你心情允許的前提下,關於你的過去,我隨時都想做那個聆聽者。」

    視界盡頭立著漸層的黛色山脈,靜止的畫面中,林潮生的呼吸是陸辰風耳邊唯一的聲音。俊雅清秀的臉上透著淺淡的悵惘,當林潮生抬高視線時,他的故事也有了開端。

    「我這裡……」林潮生挪開背包,給陸辰風指指胸口的位置,「長了一顆腫瘤。」

    陸辰風蹙眉凝視著林潮生泛白的指尖,喉嚨口一瞬發緊。

    「你不是問我去北京做什麼嗎?」林潮生停頓片刻,直言,「看病。」

    「起初我忙於工作,身體上感覺到異樣,加班熬夜的人經常出現胸悶氣短的情況,挺常見的,便跟體檢的醫生草率地聊了兩句,他懷疑我的壁層胸膜有點炎症。」林潮生平靜地回憶,「畢竟年輕,偶爾疼一下也能承受得住,我就沒去特別留心和在意。」

    「直到發作起來難以忍受,連呼吸都會痛,這才去北京的醫院做了詳細的檢查。」他省略繁瑣的看病流程,直接對陸辰風說出結果,「胸腺瘤,生長的位置不樂觀,靠近心臟和血管,手術的風險很高。」

    林潮生越是表現得坦然無謂,陸辰風越是心疼難過——連呼吸都會痛,該是反反覆覆被病症折磨過多少次,才能把這一切講得如此平淡。

    「普通CT無法最終確定腫瘤是良性還是惡性的,需要進一步穿刺活檢,但我沒做。」林潮生語氣鬆快道,「光是吃的藥就有六七種,我連苦一點的味道都受不了,竟然還要往我胸腔里扎針。」

    他努努嘴巴,說:「我太了解自己了,我是扛不住這種心理恐懼和身體疼痛的,所以我逃回昆明了。」

    煙包在陸辰風掌中捏變了形狀,林潮生以笑容緩解嚴肅的氣氛。雲層在天空堆積,光線逐漸黯淡,空白半刻,陸辰風艱難開口:「你父母知道嗎?」

    林潮生指尖摩挲著相機鏡頭,他的沉默已然讓陸辰風產生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林潮生將臉埋低了些,小聲呢喃出一個日期:「2015年11月30日……」

    一陣無聲過後,他轉過臉望向陸辰風,有別於之前的冷靜,林潮生必須要在這個人身上獲取一絲可以支撐自己繼續回憶下去的勇氣。

    他沒把父母的遭遇講細講明,只用一句簡短的概括,足以讓陸辰風背脊發麻,寒意遍體。

    林潮生:「昆明製藥廠壓片車間發生爆炸,我父母在那裡上班。」

    輕飄飄的話語像一根羽毛,卻有千斤重。陸辰風沉痛地閉了閉眼,撐住膝蓋緘默無言。

    倏忽間,一股電流從尾椎骨瘋狂地游向四肢百骸,陸辰風心尖抽疼,木訥地盯著一處虛空,腦海中迅速閃過兩個日期。

    2015年11月,林潮生父母意外離世,2016年1月,林潮生在北京確診腫瘤。

    成倍的痛苦死死地壓著林潮生,陸辰風咬緊後牙,不禁埋怨,老天爺這是鐵了心要把他逼上絕路。

    可如今的林潮生……陸辰風怔愣地看著身邊的人,閒雲野鶴似的心態,處事雲淡風輕,待人溫柔真誠,善良樂觀,根本沒可能從他身上察覺出絲毫悲傷亦或消沉的破綻。

    他適時地回想起林潮生寫在筆記本上的那句話,「渴望神明與時間將一切抹平」——只有在最無助、無力、無解的時候,人才會去乞求神明和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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