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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40:32 作者: 林與珊
拐上一條僻靜的小巷,人聲像退潮般消散在背後,這裡遊人罕至,商業化的店鋪變成了簡易的街邊攤,有的架著油鍋在炸石屏豆腐,有的在販賣當季的水果。
林潮生蹲在一處果攤前,細緻挑選著塑料筐中的枇杷,略微寬鬆的毛線衣此時服帖地裹在背上,勾顯出瘦窄的身材,看似單薄,但裸/露的小臂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感。
選好幾顆品相完整的枇杷後,林潮生要求老闆直接榨成汁,同時不忘向陸辰風說明:「放心,機器都是乾淨的。」
「很乾淨的,客人。」白族阿婆操著口音笑憨憨地跟著重複。
林潮生挺了挺腰板想要站起來,眉心忽然斂蹙,他低頭覷著胸口,頗為無奈地朝陸辰風招招手:「陸辰風,你來一下。」
陸辰風應聲走到他身邊,一人俯視,一人揚首,林潮生手掌搭著膝蓋,面露苦色:「麻煩了,扶我一把。」
陸辰風立刻伸臂過去,林潮生掌心先落上他的指尖,一觸即分,然後前移幾厘牢牢攥緊他的手腕,藉助一部分力氣緩慢站穩,如釋重負地鬆一口氣。
由於離得近,陸辰風觀察得比較仔細,林潮生表情中摻雜著一味不易察覺的痛苦,漸漸隨喘勻的呼吸恢復如常。
陸辰風問:「起猛了嗎?頭暈?」
林潮生接住阿婆遞來的紙杯,頷首道謝,拿給陸辰風一個:「沒事的,別擔心。」
窄巷盡處的一段路,頭頂倒懸著幾把油紙傘,陽光穿透傘面投落巷中,兩人衣服上都沾了不少鮮艷的色彩。
天明雲淨,潤肺的枇杷汁入口甘甜,陸辰風喝下半杯,有個事情他其實很早就想詢問林潮生:「挖色和喜洲的風景都不錯,古城裡的人氣兒更旺,收入應該會更多,為什麼選擇把客棧開在雙廊?」
林潮生嘴唇離遠杯沿兒,輕抿後回答:「兩年前我想在洱海周邊找個清靜的地方定居,正巧遇上佳夕客棧轉手,便從前一任老闆手裡買下來了。」
他看向陸辰風:「『佳夕』的原名叫『故人語』。」
陸辰風想起簡伊曾提到過,林潮生原先居住在昆明,他回道:「這麼看來,大理比昆明更吸引你。」
「安靜,養人,生活節奏慢。」林潮生笑了笑,「是更適合我。」
「不過,決定經手『佳夕』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林潮生轉動紙杯,繼續說,「它於我而言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陸辰風揣著滿腹好奇,忙問:「是什麼?」
林潮生突然抬眸凝視天空,目光深沉,好似在與誰對望:「我父母就是在這間客棧相遇的。」
陸辰風聽罷有一瞬的怔愣,而後不住點頭,這個原因實在太過美好。只是他未料到,林潮生後面還跟著一句:「我們也是。」
有什麼東西熱熱的,掙扎叫囂著就快要溢出心口。陸辰風飲盡紙杯里的枇杷汁,手腕上原本已經消失的觸感,此刻愈發變得滾燙。
在林潮生的推薦下,兩人走走停停幾乎吃遍了大理的特色美食。傍晚的洋人街熱鬧非凡,酒吧陸續開始營業,依稀有音樂聲從店內漫向街邊。
林潮生放慢腳步,提議:「要不要去喝點?」
陸辰風正有此意,卻問:「你酒量行嗎?」
「不太行,所以只能喝些度數較低的果酒。」林潮生邊說邊物色各家酒吧的風格環境,「大理的雕梅酒挺有名的,味道淡雅醇香,既然來了,我請你嘗嘗。」
陸辰風客氣道:「我請你吧。」
被選中的酒吧名叫「花房姑娘」,面積不大,只有一層。半圓形的舞台上放著立麥,綁著髒辮兒的女生一身瀟灑的牛仔風裝扮,正自彈自唱一首平淡的民謠小調。
店內流動的昏暗光影與外面街道紛呈的燈光對比鮮明,越往裡,各類酒水混雜的氣味就越濃稠,逐漸在朦朧的氛圍中微妙地發酵,釀出一股耐人尋味的曖/昧感。
林潮生點了兩種酒,雕梅和風花雪月。冰塊撞擊著玻璃杯壁,發出「叮呤」碎響,他與陸辰風象徵性碰過杯後,滿懷期待地問:「哪一種更好喝?」
撂下杯子,陸辰風誠實地答:「我可能更偏愛『風花雪月』。」
輕柔的旋律遊蕩耳邊,林潮生五指虛虛地握住酒杯,素淨的臉頰,眉宇間有漂亮的神采,瞳眸深處淺淺地印著一彎若隱若現的光弧,指尖有規律地應和著吉他的節奏。
他好像在看哪裡,透過時間和空間尋望著自己的來路,又好像只是單純地沉浸在慵懶的曲調中,努力消除與這個世界的剝離感。
循環的歌聲停駐舞台,陸辰風開口:「你也一樣吧?」
林潮生眉眼浮笑:「雕梅酒恐怕要喝不完了。」
「不會。」陸辰風為自己滿上第三杯,自顧自碰了碰林潮生的杯子,「我酒量很好,一個人幹掉這些也不在話下。」
「兩種酒摻著喝,難說,萬一呢?」身體貼住座椅,林潮生打趣,「若是真醉了,我可背不動你。」
「本人自詡酒品良好。」陸辰風說,「即使處在微醺的狀態,依然能保持清醒,走路一定是直道兒。」
或許是酒吧的氣氛讓林潮生多少沾染了一絲煙火氣,陸辰風能感覺出他的變化——左手支在臉側,右手食指反覆摩挲杯口,整個人看上去要比平時懶散不少。
一曲結束,喝彩聲從身旁傳來,陸辰風注意到除去他們這一桌,分散在周圍的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