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2023-09-19 23:40:32 作者: 林與珊
自救的方式是通過讀書排解壓力,陸辰風起身活動泛酸的肩臂,仰頭在書架上篩選著書籍。幾乎是受潛意識的操控,視線精準地鎖定住留言簿旁邊的牛皮厚本,他抬手將它抽出來,打算在離開「佳夕」前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封面無字,陸辰風打開第一頁,一行筆力遒勁的字跡倏然映入眼帘:寫給最好的林潮生。
陸辰風眉心驀地一跳,突然感覺這個本子有點燙手,他好像不應該翻動它,這畢竟是別人寫給林潮生的東西。
緊接著,下移的目光發現底部還有幾個小字,陸辰風定睛一瞧:允許翻閱:)
末尾綴著的小笑臉未免太過俏皮,陸辰風勾起唇角,思索片刻,估摸著其他書籍一時半伙兒也讀不進去,既然本子的主人允許閱讀,他打算繼續往後看看。
新一頁上的文字沒念兩行,陸辰風疑惑地先查看幾頁後面的內容,如果沒有分辨錯誤,這本筆記里的內容都是林潮生寫給他自己的話。
摘抄居多,大部分來自電影和名人著作,小部分涉及音樂劇和詩詞。林潮生有選擇性的用抄寫下來的文字對應當天的心情,並在結尾附上幾句感想和點評。
陸辰風翻回到第一頁,這才發覺自己的心情早已不再平靜,他的思緒牢牢地被這個筆記本纏覆,註定要將上面的每一個字讀進心裡。
第一篇摘抄的內容比較小眾,是晚期巴洛克作曲家亨德爾清唱劇中的一段唱詞,節選自《彌賽亞》。
一切山谷都會被填滿/一切山嶺都會被削平/高低的變為平坦/崎嶇的變為平原
寓意隱晦,陸辰風掏出手機點開網頁,搜索到這首詠嘆調,它所描繪的景象是:上帝在沙漠中鋪設大道,帶領他的百姓們返回家鄉。
林潮生的點評與原文同樣只有一句話:「我們每個人都身處深谷之中,渴望神明與時間將一切抹平。」
結尾寫明了日期和地點,陸辰風讀到最後微睜眼廓,猝然擰緊眉心——林潮生,2016年1月17日,於北京。
第15章
月光堪堪夠到桌角,陸辰風整個人隱匿在暗處,凝視著「北京」二字不動聲色。
半晌,他從後到前仔細過一遍每一頁上的時間與地點,時間跨度為兩年,地點除去首篇的「北京」,第二、三篇的「昆明」,其餘均為「大理」。
林潮生去北京做什麼?又為何會寫下這樣一句話。
那個在陸辰風眼裡永遠樂觀陽光的男人,也曾有過跌入深谷一樣痛苦的經歷嗎?
之後漫長的閱讀解答了陸辰風的這一困惑,整本筆記算是在記錄林潮生心態「由暗向明」轉變的過程。受文字的渲染和影響,陸辰風也像經歷一場從「永無天日」到「柳暗花明」的心路旅程,儘管林潮生沒有寫下自己的真實遭遇,但最終的結果無疑是他看到的那樣,這個人身上始終帶著能夠給予他人溫暖的熱度。
晨光擦亮天際線時,陸辰風翻到最終一頁,奇怪的是,格式變了,少了摘抄,自然也沒有對應的感悟和點評,有的只是與前面的內容完全不相符的幾行文字。
林潮生寫道:「我的客人留言說,旅行中的人大多分為兩種,一種,是對世界充滿好奇的,一種,是對人生徹底失望的。但我認為還存在第三種人,是我在他身上看到的,那就是——想要『重新來過』的。」
陸辰風斂眉在心裡默念出這段文字標註的日期,「2018年3月31日」,他來大理的第二天,寫於他和林潮生第一次靜心交談之後。
陸辰風情緒複雜地合起本子,將它放平到桌面,壓上去自己滾燙的掌心。整本筆記讀到最後,收尾的這一篇卻並不屬於「寫給最好的林潮生」。
這個本子,這一晚,成了一把珍貴的鑰匙,陸辰風拿著它打開了通往林潮生世界的門。他站在門口望著裡面或斑斕或斑駁的光影,有什麼東西正悄然萌生在心底。
物歸原處,陸辰風走回房間,興許是剛「偷看」完人家的筆記,又或許是不知該如何調整讀完筆記後的心情。午飯前的幾個小時,他打算兩眼一閉用來補覺,心緒再亂,終究就要離開大理飛回北京了,所有記憶都會封存在這場短暫的旅行中,淹沒於平淡且平凡的歲月。
手機鬧鐘整點響起,陸辰風醒來時靠坐床畔緩了會兒神,原本以為能清醒些的頭腦,似乎變得更混沌、更沉重了。
凌亂地洗漱完揣上煙包,院子裡的吸菸區有一半曬著太陽,陸辰風躲進陰涼里慌張地點燃根煙,尼古丁席捲胸腔,依舊沒能壓下去自己鈍重的心跳。
怎麼回事?他若有所思地用夾煙的手捋著眉毛。
逾刻便想清了緣由,到底還是和林潮生這個人有關。
有些感情很難界定它是從何開始的,有人認為它應該需要一個明顯的契機,或者關鍵性的轉折點來觸發,繼而深入內心產生情愫,才能使之向著另一層關係質變、推進。
畢竟是三十二歲的人了,其實早已不需要通過某些象徵性的事件來印證自己的心意。它的發生可以是一個眼神、一句話、一頓飯、一次散步、一場旅行,無論是其中的哪一個,都足以當作判斷「心動」的證據。
陸辰風焦躁地咬著煙,思緒雜亂無章,他不清楚自己對林潮生的感覺,究竟是從「陌生人」朝著「朋友」關係的轉變,只是普通的好感,還是另一種能夠牽動心神的、更深更隱秘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