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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40:32 作者: 林與珊
    本來對自己的手藝毫無底氣,聽見林潮生的答案,心情霍然明朗幾分,陸辰風遲滯地揚起唇角:「對。」

    林潮生小心翼翼地將它拿起來,裡面的容量不大,也就夠種些文竹或者薄荷之類的植物。陸辰風注視著林潮生彎似月牙兒的眼角,心下琢磨,他應該是……喜歡的吧?

    「有點光禿禿的。」林潮生小聲嘟囔一句,轉身去問守著窯爐打磨胚體的老大爺,「您好,請問您這兒有給陶器上色的顏料嗎?」

    大爺應聲擱下手裡的活兒,把兩人帶到作坊後面的儲藏室,緊挨窗台的木桌上擺放著幾罐丙烯顏料,色彩不全,倒也夠用。

    林潮生折起袖子,撿一根毛筆準備為他的小花盆作畫,猶豫幾秒後他忽然立直身子,將手上的筆遞給陸辰風,口吻期待地說:「交給你了。」

    第14章

    陸辰風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接下畫筆問:「確定嗎?萬一我畫不好呢?」

    「禮物是你送的。」林潮生把位子讓給陸辰風,「當然得是你來。」

    陸辰風沒有推辭,坐下身先活動兩圈右手腕,小花盆外壁圓滑,比在平面作畫難度高:「你想要我畫什麼?」

    林潮生道:「你決定吧。」

    銜著消散的話尾音,躥進陸辰風腦海中的第一幅景,是清明雨後的客棧天台,林潮生倚欄凝望山海的背影。垂眸打斷思緒,陸辰風回憶著走廊牆壁上的風景照,蘸取藍色的顏料,筆尖懸停,繼而下筆很穩,即使是在弧面作圖,線條依然利落流暢,幾筆勾勒出海岸的輪廓。

    然後是綠色,連綿起伏的山巒完美呈現。

    林潮生雙目緊盯披了層彩的小花盆,驀地發問:「你的職業跟美術有關係嗎?」

    瞄一眼林潮生驚訝中帶著點苦笑的神情,陸辰風反問:「就算是,有必要這麼吃驚嗎?」

    「當然了。」林潮生嘆口氣說,「學美術的人,最擅長寫生、素描,一般對景物的結構、色彩的層次、光影角度等方面異常敏感和敏銳,審美眼光相對嚴苛,我拍的那幾張照片豈不是成了在專業人士面前『班門弄斧』?」

    「我其實很喜歡你的構圖。」這句稱讚指的是林潮生的那張新作,陸辰風即使聊天也依舊落筆不停,注意力仍集中在手裡的器皿上,他主動坦白,「美術是我大學的選修專業,現在經常會做一些設計。」

    林潮生好奇地問:「具體是哪一類的?」

    陸辰風謙虛地笑笑:「你不會感興趣的。」

    半刻鐘後,一幅山海風景圖完整地展現在小花盆上,陸辰風目光審視,左右端詳,總覺得天空的位置不應該留白,似乎還缺少點東西。

    沒費多少工夫,陸辰風從記憶里選材,筆尖戳進橙紅色的顏料罐中,隨意開口:「從大理機場往洱海的路上,計程車司機跟我講了一件事。」

    林潮生接話:「是什麼?」

    陸辰風:「他告訴我,當你在洱海上空看見彩雲時,可以對著它許願,說不定就能實現。」

    在與林潮生聊起這個話題時,陸辰風記得對方掛在走廊上的第一張照片,內容十分簡單,只有幾朵橙紅色中隱約泛著彩光的雲團。他不禁想,當時的林潮生有沒有許願,許的又是什麼樣的願望。

    林潮生:「你是怎麼回他的?」

    「很明顯,心愿的實現與此無關,不過是迷信而已。」陸辰風闡述完內心的想法,轉而問,「林老闆的看法呢?」

    林潮生的回答卻在陸辰風的意料之外:「我只是覺得,一切能夠慰藉心靈的事物,都值得相信。」

    壓下的手腕停頓一瞬,陸辰風沒敢讓自己太分心,但林潮生的答案確實在他心上過了一遍,以至於司機口中的那種「美好」,他遲了這麼久才終於有所感悟。

    「差不多了。」陸辰風撂下畫筆,把小花盆拿給林潮生,「畫得不好,你多包容。」

    林潮生滿意地接過來,說:「是你太謙虛了。」

    陸辰風撣撣袖口上的灰塵:「不嫌棄就好。」

    黃昏漸晚,夜色更替,踩著夕陽的尾巴,兩人一同往客棧走去。街子上僅剩幾戶商家,安靜的氛圍不時傳來孩童們的嬉鬧聲,林潮生掌中托著小花盆,左晃右晃的,正在物理烘乾表面的顏料。

    陸辰風抿著笑,故意逗他:「累不累?我幫你舉會兒吧。」

    「不用。」林潮生的眼睛跟著花盆上的圖案移動,「我不累。」

    晚飯過後林潮生便回房了,陸辰風已然清楚他的生活作息,沒再打擾。推開自己房間的門,行李箱攤放在地面,他繞過立櫃走向陽台,將昨天手洗的衣服疊好裝箱。

    白天睡多了,這一晚恐怕沒什麼困意,陸辰風習慣在飛機上補覺,於是決定去前廳消磨時間。

    簡伊為他留一盞書架頂端的吊燈,示意陸辰風有任何需要可以隨時叫他。陸辰風謝過簡伊為自己泡製的青桔茶,輕聲道了句「晚安」。

    翻開畫本,陸辰風審視著自己的設計,呈現在紙張上的是一條紅藍寶石項鍊。足夠驚艷,足夠貴氣,足夠一眼難忘,可除了大同小異的奢華感,陸辰風找不出這件作品的精彩點在哪裡。

    換言之,就是少了自己獨特的東西。

    一旦陷入深度思考,很難短時間內從中抽離,等陸辰風一無所獲地放下鉛筆,錶盤上的時針已過零點。窗外的黑暗漲潮般漫進屋內,陸辰風疲憊地搓了把臉,每一次靈感受限難以為繼時,他的內心總會被巨大的失落和沮喪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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