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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40:32 作者: 林與珊
    陸辰風沒去聽導遊的介紹,一直在想林潮生的那幾句話。

    風景是美的,但有別於昨天騎車時看見的每一幕,陸辰風想,畢竟從狹小的窗口向外張望與置身其中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喜洲鎮上吵吵鬧鬧,陸辰風在古鎮入口處給別人當了無數次攝影師。視線游向景點更深處,攢動的人頭烏央一片,他沒什麼遊玩的心思,為圖清靜,索性就在附近選一家環境較好的水吧,打發剩餘的時間。

    架子上的雜誌沒看進去內容,珍珠奶茶喝得沒滋沒味,陸辰風總是不自覺在心裡做著對比,越對比越覺得還不如窩在林潮生的客棧讀書。

    午餐的菜譜里有一味特色野生菌,陸辰風的筷子始終迴避著這道菜,誰知道旅行團定的飯店正不正規,他只敢吃林潮生做的。

    下午,導遊帶著一行二十幾個人拼命往逼仄幽深的街子裡躥,陸辰風叼著根未點燃的煙,默默在心中點評幾句:沒有煙火氣濃郁的集市,沒有金銀木下的和藹老人,沒有踢毽子的白族少年,實在沒什麼意思。

    一整天的行程以無聊收場,結束站是一座觀景的廊橋,陸辰風踏上去,面朝佳夕客棧的方向,跟海鷗們打了幾次照面,臂肘拄著橋欄輕吐口氣,低頭解鎖手機。

    陸辰風:幫我報名吧。

    方毅似乎一直在等陸辰風的消息,回復得很快:身份證拍圖給我。

    陸辰風點開相冊發過去早先存儲的圖片,敲下四個字:截止日期?

    方毅:七月四日之前將手稿和成品郵寄給大賽組委會,九月底公布獲獎名單。

    陸辰風沒再回復了。幾分鐘後,方毅又道:別輸給我。

    陸辰風敲下一個「好」字發過去,停頓良久,待屏幕自動熄滅,他收起手機站直身體,這一天終於有一刻是輕鬆的了。

    但緊接著,落在心上的是更為沉重的壓力,陸辰風很久沒有為一件作品尋找過設計靈感了。無主題、無範圍、自由發揮,製作工藝拉不開懸殊,重點還是作品本身的立意。

    腦中僅剩空白,陸辰風焦慮時習慣用指尖轉煙,就這樣一路轉回了雙廊。

    下了大巴車,他雙手插兜垂眸走路,身側綠柳成蔭,細碎的餘暉淋上花叢,他沒去在意,臨近客棧才抬起頭來,慢慢停住腳步。

    等在庭院門口的林潮生此時離陸辰風很近,尋見他的身影,便朝他踱來,然後與他一同往回走。

    這個舉動將陸辰風內心的龐雜情緒一瞬撫平,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

    「今天玩得怎麼樣?還順心嗎?」林潮生關切地問。

    陸辰風回答的有所保留,更多的是不想掃林潮生的興:「挺好的。」

    「餓了吧?今晚讓你嘗嘗我的拿手菜。」皙白皮膚暈著淺淡的紅,林潮生的臉頰染上了夕陽的顏色,伸手拉開客棧的門,他說,「簡伊最喜歡了。」

    客棧內的溫度和暖,儘管沒住幾天,陸辰風早已對「佳夕」產生了不同於其他地方的熟悉感。回房間洗手洗臉,只穿一件襯衫坐到前廳書架右側的座椅里,他仰頭瀏覽面前的書籍,回憶起林潮生今早擺放留言簿的位置,搜尋的目光鎖定在眼熟的深綠色厚本上,下一秒,卻被旁邊精緻的牛皮本子吸引過去注意力。

    整張書架塞滿了薄厚不一的名人著作,書脊上清晰地印著各類圖書的名字,它的存在頓時顯得惹眼又突兀,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在這裡的。

    菠蘿飯的香味勾回發散的思緒,肚子配合地「咕嚕」兩聲,陸辰風謝過為他端盤的簡伊,拾起竹筷大致瀏覽一眼,除去主菜,還有一碟香菇醬和一盤包漿豆腐。

    沒幾分鐘餐盤空了,這時林潮生才從廚房走來前廳,手背上沾著幾顆未瀝掉的水珠。兩人視線交匯,陸辰風沖他頷首,見對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邁向自己的步伐又重新折回櫃檯,從抽屜里取出一個藥瓶,就著喝剩的半杯溫茶吞服幾粒藥片,輕摁兩下胸口。

    陸辰風神色微凝,眉間的痕跡深重。

    「味道怎麼樣?」林潮生抽了張紙巾擦手,嗓音溫和,「口感還可以嗎?」

    陸辰風點頭:「硬青豆我是不吃的,菠蘿飯里的很軟。」

    「我泡了一個多小時呢。」林潮生滿足地笑笑,坦言,「簡伊在後廚狼吞虎咽了三大碗。」

    「確實好吃。」陸辰風脫口道,「現在它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道菜。」

    他不擅長誇獎,只是由心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因此這句話說完為避免尷尬,他很快將話題轉移:「我想跟你借幾張白紙和一根鉛筆。」

    林潮生應下:「沒問題,一會兒我送去你房間。」

    推開連接觀景平台的門,隔斷前廳旅客們的交談,耳邊倏然清靜,陸辰風坐上高腳凳,煙包握在手中,望著夜幕下連綿起伏的山峰,一待就是一個鐘頭。

    身處過分安靜的氛圍里,放空思緒,便會很容易地開始懷念過去。陸辰風回想自己剛畢業的時候,本可以擁有最穩定的一生,拿著還算豐裕的薪水,成為遊走在大城市中按部就班、井然有序謀生的一員。

    可他偏偏拒絕了導師介紹的珠寶雜誌社的工作,毅然奔赴國外,去寶石的原產地尋找和發現商機。他的家庭並不富裕,給不了他任何實質性的支持,因而這孤注一擲的念頭在愈發艱難的歲月里變得岌岌可危,即便如此,他也從沒想過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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