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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34:41 作者: 折冬聲
    她晃了晃腦袋。

    塞車實在嚴重,一堵就是半個多小時, 等車在北校門外那條馬路邊停下的時候, 時間已經不算太早了,學生們行李箱的小輪子咕嚕咕嚕響, 步履匆忙。

    許爸爸下車給許願把行李箱從後備箱取出來, 挺沉的, 高中住校,一周回一次家,裡面雖只有一個星期的換洗衣服,但書太多。

    許爸爸道,「提不提得了啊?要不要送你進去?」

    「這麼輕的東西!」她假裝很有力氣似的去提那個小箱子, 胳膊一沉,差點露餡。好重。

    「行。爸爸那邊趕著開會,不送你進去了。好好吃東西啊,別餓著,缺錢就打電話給我。」

    「知道了,許高越同志。」

    「哎,許願小同志,等等,」許爸爸看著她脖子上掛著那個小熊金表,「這個怎麼壞了?你摘下來,我給你拿去修吧。」

    「不給。」

    「又不是要搶你的,壞了怎麼用?」

    「反正不給。」

    許願朝著爸爸揮了揮手,轉身便拖著行李箱往校門那邊走,頭還是有點昏沉。昨晚上夢做得太深了。

    居然夢見變成了程楚歌的眼鏡,還給他當小助手,受壓榨。

    受壓榨也就罷了,天天呆在一起,居然從頭到尾親都沒親過。虧死了。

    走到校門附近的時候,有人正好從家裡的車上下來,校服還沒換上,穿的是白襯衫,袖子在手肘往下兩三寸的位置上折了一折。

    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那手臂蒼白有力,還未帶上傷痕。

    她腳步慢了慢。

    明明昨晚睡前還在被子裡跟他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晚安說了三四遍才算完,怎麼,卻覺得好像很久沒見過這模樣的他。

    車子開走了。

    那人轉身,一眼便看見她,笑了。「早,數學課代表。」

    她有點恍惚。

    刑偵局少有言笑的特聘顧問,見過風見過血,時光倒退,仍是校園裡的少年。

    他走過來,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行李,也沒顧忌周圍這麼多人,另一隻手順手給她撫平了左額角上略微凌亂的頭髮。「沒睡好麼?」

    「……程楚歌。」

    「嗯。」

    「我昨天……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你每天都在做很奇怪的夢。」

    「不是啊,真的是很奇怪的夢。我先是夢見我上完了高三,然後夢見你甩了我,然後我上了A大……」

    兩個人一面說著,一面往學校里走了,她嘰嘰咕咕說個不停,手勢划來划去,偶爾情緒還挺激動,一下一下抓他袖子。

    講的全是天方夜譚的事情。人變成眼鏡,耳機會飛,鏡子是殺人兇手,馬桶有個憂鬱的往事……

    他聽得倒還挺認真。

    「對了!」許願拍了拍身邊人手臂,頗為忿忿,「有一次你差點掐死我!」

    他失笑。「是麼。」

    「是啊是啊!」她點頭,「當時你懷疑我跟那個洛斌是一夥的,講話又冷又凶,還扣我的脖子,說要把我丟進墳地。」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機智地逃脫了你的魔爪,」她頓了頓,微微抬起下巴,有些不懷好意,「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受到了驚嚇,你必須補償我。」

    「是麼。」

    「必須!」

    夢事總是亂七八糟的,他對那些事一無所知,不過是一晚上正正常常地睡了一覺。但他脾氣挺好。「你要什麼?」

    「要……算了,沒想好,先欠著吧。」

    「好。」

    「啊!對了!」她驀地停下腳步。

    「又怎麼了?」

    「程楚歌。」

    「嗯?」

    「你記不記得上個學期我們□□到外面去買炸土豆,然後我沒帶錢,你說你也沒帶錢,所以我什麼也沒吃到就灰溜溜回來了……」

    「嗯。」

    「你是騙我的。你那個時候帶了錢的。」

    他神色自若,承認得很爽快。「是。」

    「……」

    「你怎麼猜到的?」

    「……夢裡,你自己告訴我的。」

    「是麼。」

    「是啊。」她不知怎麼的,微微一怔,覺得像是有什麼破碎四方的東西即將連成串,從腦海里掙破出來。「程楚歌……你說,會不會是真的啊?」

    「夢麼?」

    「嗯。」

    他收起玩笑心思,像是在思考。

    「程楚歌,」她很小心地說,「你媽媽,是不是有一面很喜歡的化妝鏡?」

    他說是。但是,女人喜歡化妝鏡,那並不稀奇。

    她又說,「那個是不是……阿姨年輕時候喜歡的人,送給她的?」

    他聞言有些訝異,因為沒告訴過她這個。「是。」

    「還有……阿姨在學術上是不是有一個很聊得來的同行,在德國……費恩教授?」

    「是。」他微微皺了眉,「昨天家裡還說寒假的時候準備去德國拜訪他。」

    印證了。

    她覺得有點涼。

    他忽然看向她掛在胸前的小熊金表,說,「怎麼壞了?」

    她低頭看。

    一隻鍍金的小懷表,很舊了,顏色都掉了,跟了她快十年了,是當年媽媽還在的時候買的。上面不知何時,出現一道不可彌合的裂痕。

    十年。

    她慢慢地,慢慢地,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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