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2023-09-19 23:34:41 作者: 折冬聲
然而,走了沒幾步,那副貌似無異常、被程楚歌拿在手裡的金絲眼鏡忽然劇烈一抖,咔嚓一聲,在他們視線之下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
許願睜眼的時候腦袋暈得很,強烈的失重感仍逗留在身體裡,仿佛剛從過山車上被人強行拽下來。
置身之地,光線刺眼,而且靜悄悄的。
身體實在不舒服,她闔上眼睛,趴在地上緩了好一陣。
好安靜。
她昏昏沉沉地從地上爬起來,勉強打量周圍。仍是在那幢大別墅里,腳下白地毯,頂上水晶燈,但,不是在一樓,而是在二樓。
因為牆上有個大大的紅標誌,上面寫著——「二層」。不知怎麼的,她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拽到二樓來了。
大廳寬敞,滿地凌亂紙張,四下無人。
不同於花里胡哨的樓下,二樓大廳地上雖亂了一點,但牆上沒任何裝飾物,雪白一片,乾乾淨淨,像一張空洞的紙。
當然,因為太空蕩,也很適合鬼出沒的樣子。
許願默默縮起脖子。她好怕鬼的。
她瞅中不遠處那扇大廳里唯一的門,小心不去踩地上的紙,躡手躡腳地朝著那邊走過去。落地無聲,腳下沒有影子。
在門前停下時,她頗為謹慎地回頭,把大廳里掃視一遍。
沒有人。很好。
她伸手握住門把手,涼的,捏緊了,屏著呼吸往下拉。
沒有聲音。
門,緩緩地開了。
外面,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走廊。它之所以看不到盡頭,未必是因為它很長——主要是因為它沒有燈。
黑的。
不知怎麼的,她腦子裡冒出一個說法。
——「通往太平間的路」。
她默默把腦袋縮回了大廳里,又把門關上了。大廳寂靜,像是死了。
試想,一個陌生詭異的地方,一條黑漆漆的長廊,只要是個正常人就不會往外走,誰知道伸手不見五指的惶恐里會踩到什麼東西——或者被什麼東西踩到。
她一步一步走回原位,小心不去踩地上的紙張。踩別人的東西不好的。而且,這些紙張上圖文並茂,空白處還密密麻麻地做著筆記,顯然是某些很被重視的東西。
但這裡並沒有人。左看,右看,一直都是靜悄悄的。
太安靜了。
許願緩緩蹲下,撿起一疊躺在腳邊的紙。是一張午嶺雨公司的帳目,有修改痕跡。她又拿起另一疊。
竟是刑偵局的案件記錄表。不是原表,是摘抄的一份,筆跡匆忙,顯然是溜進文件櫃趁四下無人時抄下來的,從刑偵局內部調查計劃到現場報告,什麼都有,涉及的全是些至今仍未了結的懸案。
原來這些案子之所以讓刑偵局一直查不出來,是因為有「內鬼」掌握了調查動向,由此巧妙地掩護了幕後人洛斌,洗清嫌疑。
洛文佳說過他喪盡天良壞事做盡。若不是這些費盡心思的掩護,他早就被捉住了。
那麼,那個「內鬼」是……
她眼睛微微一動,放下記錄表,拾起腳邊不遠處的幾張老照片。很老的照片了,都有些泛黃,一共三張。
一張是空桌子,上面有個淡淡的手影子,很纖細。另兩張,則是一部桌子上的老式電話機,聽筒上貼了小標籤,寫著刑偵局102辦公室。
是那部被程楚歌拆掉的電話機。
攝像頭捕捉不到它物靈形態的灰手灰腳,只有電話機原身,與尋常死物無異。也許那張空照片是它試圖給自己強大的墮靈形態留個影子,不幸未能實現。又也許不過是某些人錯按了快門,白浪費一張膠捲。
人有故事,東西也有故事。但它現在已經死得很透徹了,誰也不知道這照片裡究竟是個什麼故事。
她放下照片。
放眼四顧,滿地亂糟糟的紙張里,大多是數字複雜的帳目,其次是刑偵局裡抄出來的記錄表,偶爾有照片……再遠處,有幾封信件。
她走過去,拿起信封,猶豫一下,打開了。
信封的東西十分不同尋常。
那是些信。當然,信封里有信是常事,因此不同尋常之處並不在於信封里有信,而在於——這些信不是人寫的。
字跡歪歪扭扭,語氣卻十分嚴肅,有時候寫信人自稱電話君,管寫信的對象叫馬桶君,有時候則相反。
這些信竟是一部電話和一隻馬桶的來往信件。
馬桶對兩個東西分明住在隔壁卻需要寫信這種事十分不解,因此,電話煞有介事地回信向它解釋,不管時代如何發展,手寫信件永遠是情感最真切的交流方式。因為慢。
馬桶說慢不好,慢的話,說明消化系統出了問題。
電話說你能不能不要成天犯職業病。
兩個東西儼然友人,聊的東西雖然無聊,但也有真意,自得其樂。有一封信里,它們提到房子改造的事,電話說樓上樓下必須要隔開,樓下歸人類,樓上歸它們自己,只要是物靈,踏進門就會徑直到二樓來。
馬桶說這樣的話會不會太跟主人疏遠了。
電話這次的回信有些譏諷——「他巴不得。你以為在他看來我們是什麼東西。你以為在他看來你是什麼東西。」
這是最後一封信了。因為馬桶沒有再回信。
真安靜。
看來,從前住在這間大廳里的大概便是那部電話機,有時候藏在刑偵局那些貼了封條的辦公室里,像個內鬼一樣監視著警方動向。有時候也出手遮掩公司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