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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16:16 作者: 柿子竹
    貓寧勾他手心的動作一頓。

    貓寧扯扯嘴角,笑了一下,抬眼看著他,說道:「…..聽不見了,你想了什麼嗎?」

    溫言椿鼻子一酸。

    這樣的事實就仿佛貓寧真的像是被老天爺拋棄的棄子一樣,收回了他的特權。

    溫言椿又說道:「…..貓寧,那你現在能不能在心裡想一句話。」

    「嗯。」貓寧應聲,而後無言數秒,才說道:「你聽到了嗎,我的心聲。」

    溫言椿徹底忍不住緊緊攥住貓寧那還觸碰著他手心的手指,他有些用力,將貓寧的那根手指攥得有些發紅,但貓寧也不就此說些什麼,只是再次親了親他的臉頰,才輕聲說道:「聽不見了嗎。」

    這是個陳述句。

    溫言椿咬緊牙關。

    此刻的一切讓貓寧那句——或許他已經死過一次了更顯真實。

    只有死去的人才會失去他曾經擁有的能力。

    溫言椿止不住地掉眼淚。

    他的眼淚變多了,淚點也變低了。

    溫言椿都在想,會不會是因為他的年紀大一點了,他記得的,以前總人說,人老了之後淚點會變得很低很低,有時候分明還沒觸景,便因回憶的聯想而生情,淚花便出現了。

    或許在十年後、二十年後,他安靜地看著貓寧的側臉,再想起他們的分別,他都會忍不住地想要掉眼淚。

    「別哭,寶寶。」貓寧用清水把兩個人的手沖洗乾淨,而後便用那沾著涼水的手抹了下溫言椿的眼淚。

    溫言椿溫順地站在那裡,被弄得滿臉水漬,但他只是垂眼牽起貓寧的另一隻手,說道:「…..貓寧,沒事的,沒辦法聽到心聲也沒關係的,我們直接說出來就好了。」

    但貓寧的話卻弄得他羞了一下,「可是有時候你不會出聲,你總是在心裡偷偷的。」

    溫言椿快速捂住貓寧的嘴,說道:「貓寧,你別…..」

    下一秒,他的掌心便感覺到一瞬溫熱。

    他又快速收回手,像是不知道手究竟該放哪了一般,有些無所適從。

    ………..

    一切都收拾好了,但時間還早。

    溫言椿便牽著貓寧出去走走。

    他嘴上說的是散步,但實際上,他是朝著祖父家的方向走去。

    貓寧也清楚。

    到了祖父家的那條路口,二人便停住了腳步。

    貓寧緘默地盯著那一條路,半晌才說道:「寶寶,我還記得這裡,狗六的氣味就是在這裡斷掉的。」

    溫言椿點點頭,抓著貓寧的手更用力了些,說道:「是啊,但是他不會再被偷走了,貓寧,一切已經在一點一點地變好了。」

    貓寧說道:「我知道的。」

    他知道溫言椿在試圖向他證明什麼。

    證明動物已經在被好好對待了。

    溫言椿的那些話是想撫平他心裡的傷,是害怕他再次恐懼人類。

    但不會了,他已經努力變好了,病治好了,他靠自己在每個日夜苦晝里顫抖著隱忍而治好了。

    天上的月亮很大很亮,迷濛之間,似乎與五年前的月亮無限重疊,不知今夕何夕。

    草叢裡的蟬叫清脆,那叫聲四竄開來。

    「……..貓…..貓寧。」有人喃喃般不可置信地叫了一聲。

    貓寧抬眼看去。

    是溫麟閣。

    溫麟閣頭上的白髮又多了些,兩鬢的黑髮幾乎微不可見、少得可憐,他的人看著也蒼老了許多,鼻樑上架上了老花鏡,脊背彎曲的弧度也更明顯了些,他似乎在懷疑這是夢境,便踉蹌了兩步。

    但他手裡牽著兩個遛狗繩,繩子的那頭分別是已經長了些肉的將軍,以及明顯消瘦了許多的狗六。

    狗六臉頰上的肥肉少了,看著也不再是個圓滾滾的冬瓜,恢復了正常體型。

    狗六一瞬便狂吠著奔向貓寧,溫麟閣抓不住繩子那頭,便順勢鬆了手。

    他以為這是夢,他以為他當真是日有所思便夜有所夢了。

    溫言椿一直告訴他貓寧是不得已才回了老家,沒辦法回來。

    但他不是傻子,他比溫言椿要多活將近五十年,他哪裡會看不透一個小輩的謊言。可他始終沒有拆穿過,因為他知曉,溫言椿嘴裡的謊言不是為了騙他,而是為了騙自己。

    溫麟閣出神之際,狗六已經撲到了貓寧身上。

    貓寧鬆開牽著溫言椿的手,張開雙臂抱著狗六,還特意和溫言椿拉開一段距離,怕哪下狗六一個爪子伸出去就抓到溫言椿。

    狗六看著眼前的貓寧,眼淚已經掉了下來,他不斷地嗚咽著問貓寧———

    「貓寧,你去哪了,你是不是被他們偷偷帶走去折磨了,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你現在身上還疼嗎,你這幾年有吃飽飯嗎。」

    「貓寧,你別為我媽沒辦法認你當兒子而傷心,你放心,等我以後死了,我就去告訴我嗎,我替她認了個特別好的乾兒子,我還會告訴他你有多勇猛,有多努力地去救我。」

    「…..……」

    「貓寧,你怎麼不說話,這還是夢嗎?」

    狗六停止了嗚咽,他看貓寧看得出神。

    夢也好。

    夢也好。

    他很少做夢。

    這五年來,他只做過一次夢,還是貓寧在撕心裂肺地喊叫,他聽著都覺得痛,他便那樣硬生生被痛醒了。他起來的時候,窩窩裡腦袋躺著的地方還留有一灘水漬,那是眼淚浸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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