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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22:33 作者: 光度水文
    兇手最終被判無期,這還是一個身居高位的日本公安極力運作推動的結果。

    「我知道了,」跨洋電話的那一頭,工藤新一的聲線沉穩,「蘭知道了,應該會很開心的。」

    ——那你們要回來嗎?

    降谷零的喉結不動聲色地滾了滾,最後他咽下了這句話。

    距離毛利小五郎身亡、工藤舉家遷至美國已逾三年。三年時間,不說國內還有沒有他們的位置,他們在美國也應該站穩腳跟了。

    自己不應該因為貪圖舊交……就做出這麼不負責任地勸說的決定。

    太自私了,他想。

    時光如白駒過隙,當降谷零再回想年輕的事,驚訝地發現能聽懂一切的人只剩下工藤新一。

    基爾在組織覆滅的當晚被殺;朱蒂、卡邁爾早已在赤井秀一去世後也漸漸斷了聯繫,阿笠博士在去年死於糖尿病導致的腎衰竭。

    人如星散,最後一個可以說上話的遠在大洋之外,隔著半個地球的距離與十二個小時的時差。降谷零選擇在自己的深夜告知他這個消息,於是美國的那一端還是白天,他能聽到電話中腳步走動的聲音。一個人輕輕來到身側,俯下身,用氣音對工藤新一說:

    「工藤先生,這一批簽名,出版社急著要——」

    緊接著,那頭便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像水杯砸在桌面,工藤新一的聲音慌慌張張地遠離話筒:「我一會處理!先放一下。」

    對話寥寥幾語,卻已經讓降谷零拼湊出了他生活的全貌。那一剎電光照徹腦海,灰藍的瞳孔因驚訝徹底瞪大。

    ——工藤新一不再是偵探了。

    就像父親曾經所做的那樣,他也開始寫推理小說,而降谷零原以為他會在FBI當一個掛名顧問。

    職業的徹底變更,不知是一種明哲保身的勝利,還是在命運面前的徹底投降。

    「是——是的,偶爾也會給FBI提供意見參考。」聲音再一次回到話筒前,不知為什麼,承認自己現在的職業讓工藤新一有些窘迫。「降谷先生好奇我現在的書嗎?改天我寄給你。」

    降谷零說:「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掛斷電話的,除了這個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的一個故人,也不會再回日本了。

    萬籟俱寂的深夜裡,莫名其妙,降谷零覺得孤獨。

    *

    七天後,來自工藤新一的郵包漂洋過海抵達。降谷零破例為他熬了一次夜,花了一個晚上,靠坐在床前,仔細地讀完了所有的書。

    推理精彩詳實,劇情環環相扣,引人入勝。工藤新一已成為一位知名暢銷推理小說作者,文字里仍帶著飛揚的少年氣,油墨味的紙張一頁頁翻過眼前,似乎有什麼隨之在腦海甦醒。

    波譎雲詭的案件,卻讓降谷零一下子想起了那些回不去的崢嶸往昔,那時組織的威脅還懸垂在頭頂,卻有無數人熱熱鬧鬧地聚攏在周圍,每一天都年輕而鮮活,令人期待。

    不過很快,忙碌的工作讓降谷零不再有傷春悲秋的機會,這一次的當事人無比眼熟。

    「鈴木集團破產?」

    「是的。」下屬說,「鈴木集團被人做空了,鈴木夫婦去世前委託的遺產管理委員會作鳥獸散。大部分資產已經被挪作他用,追回的可能性很小。」

    恍如一柄大錘正中眉心,降谷零在那一刻被砸得頭暈目眩。

    鈴木夫婦早已預料到,敗家的女兒一定守不住如此龐大的家業。女婿本該是繼承鈴木財團的最好人選,可鈴木園子偏偏義無反顧地挑中了一個有勇無謀的空手道冠軍。

    在女兒的愛情前,鈴木夫婦終於軟化同意——至少一個武力值爆表的忠心男友,能護佑天真的大小姐一生平安;他們轉而將鈴木集團改制成董事會模式,鈴木園子作為最大的股東,只需要躺著收錢。

    即使是這樣的讓步,這種模式最終也出了么蛾子。

    一場籌謀十年的騙局,精心打造的陰謀,讓鈴木集團的市值就此蒸發。一夜間股票大跌,能讓鈴木園子十輩子衣食無憂的股份就此成為了一張廢紙。

    經濟犯罪最難追溯,周期長、操作隱蔽,追回的難度極大,即使如此,降谷零也盡全力推動追查。他還記得以前自己出入很多場合,都要靠這位豪闊的大小姐揮手買單。

    次年主要的嫌疑人落網,但鈴木集團卻再不復以前的榮光,商場如戰場,在他們一蹶不振的一年間,無數企業已經蠶食鯨吞了空白的市場份額。

    日本難以宣判死刑,法院的旁聽席上,鈴木園子就死死盯著他們。這位大小姐仍戴著她那標誌性的發箍,憨甜嬌痴的神情卻從她的臉上徹底褪去,那一刻降谷零就知道,鈴木夫婦的遺願,最終也沒能實現。

    ——鈴木集團的大小姐,本該一生無憂無慮才對。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她沒有普通人的煩惱,不需要憂愁明天該吃什麼、花多少錢,她也不必去理解這些。大把大把的資源供她玩樂揮霍、供她沒有後顧之憂地去追逐自己的價值,這是上一輩窮盡一生所創造的溫柔。

    不知疾苦的大小姐,內心深處,終究還是種上了仇恨的種子。她被人間的污濁浸染,再也回不到純潔的爛漫無邪。

    儘管早已與成年的那一日相隔多年,可她最後還是長大了。

    相隔遙遠的觀眾席,降谷零想,這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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