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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22:33 作者: 光度水文
    工藤一家從此離開日本。

    多年後降谷零與工藤新一在加州的墓前再會,褪去了青年的張揚與稚氣,他變得越來越像自己的小說家父親工藤優作。犯罪現場出生入死的經歷錘鍊了他處變不驚的神態,身形與年少相比,卻更多了一番矯健與沉穩。

    降谷零注意到,工藤新一的右手中指上多了一枚老繭,而那是長期伏案所帶來的。

    工藤新一說:「墜毀前的五分鐘,他給了我一個電話。」

    其實本該接到這通電話的人是降谷零,可他卻困在一場冗長而枯燥的會議里無法脫身。等他匆匆離開信號的屏蔽範圍,看到來電記錄時已經晚了,回撥的另一頭只剩永恆的忙音。

    想必是發現自己的電話打不通,這個倒霉的FBI才會轉而去找工藤——離開日本前降谷零曾經說過,希望從此不要再見。

    沒想到他們真的就沒有再見過,他甚至錯過了對方最後的隻言片語。

    說到這裡,工藤新一忽然噤聲,眼前的金髮男人明明神色如常,卻給了他一種搖搖欲墜的錯覺。

    足足用了二十秒,降谷零才克制住那種目眩神迷的顛倒感。他竭力調整表情,讓自己看起來不要那麼猙獰,再挪移面部肌肉,以期能露出一個完美的笑。

    這是他臥底時保命的本事,卻在時光流逝中慢慢鏽蝕了。

    降谷零用一種閒談的輕鬆語氣說:「哦,那他在電話里說了什麼?」

    「一些……遺言,」工藤新一睨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繼續道,「我看過他的遺書,上面都已經寫過了。」

    降谷零又想嘲笑這個FBI了。

    最後的五分鐘,赤井秀一浪費時間,還是只說了重複的話。難道他已經枯燥至此,都沒有其他的想要轉達嗎?

    「有的,」工藤新一說,「他托我轉告你一聲,對不起。」

    「——還有,不要再熬夜了。」

    這句話跨越時空,仿佛有熟悉的低沉嗓音響在耳畔。降谷零的表情瞬間僵住。

    其實熬夜以後,本該跟隨著更多囑託。可急劇的俯衝下降,機身與氣流的摩擦,讓他們像燃燒的飛彈般直撲地表而去。駭人的火光淹沒一切,爆炸與高溫產生的電離讓信號徹底斷聯,來不及再出口一個單詞,剩下的話語便隱沒在一片沙沙的寂靜里。

    普通的人體大概能接受5G的重力加速度,美軍最訓練優良的飛行員也只能承受9G。可在飛機墜毀前,瞬時的加速度甚至能高達上百G,沒人知道赤井秀一為什麼還能夠保持清醒。

    「我知道。」降谷零慢慢說。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維持住僵硬的表情的,只聽見自己的聲音斬釘截鐵,「……我還是很討厭他。」

    就像十幾年前,組織還未覆滅的時候那樣。

    他與赤井秀一之間的夙怨有一籮筐,三天兩夜也數不完。即使後來站在同一立場,兩人間也很難氣氛和平地說完一整段話,夾在中間的男孩頓時成了個跑腿的傳聲筒。小小的波洛咖啡廳里,安室透在吧檯,赤井秀一在角落,柯南跑來跑去,正事的商量間夾雜著幾句幼稚的鬥嘴。

    眼下的情景幾乎一模一樣,赤井秀一托男孩帶話,理所當然地,自己也應該回懟過去。

    於是降谷零對工藤新一這麼說,托他把話帶回去。

    可是再也沒聽見的人了。

    工藤新一瞬間理解了他的意圖,瞭然地笑了笑,轉眼看向墓碑。碧綠瞳孔的男人,遺照的神情依然鋒銳,裹挾著一身刀鋒出鞘的氣場,屹立不動地凝望著墓園外的玉米地。

    工藤新一說:「我想他知道。」

    *

    忙完赤井秀一的葬禮,降谷零飛回日本。生活陡然變成了一條單調的直線,家與單位的往返中,唯有工作貫穿始終。

    案件、案件。案件層出不窮,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找到了生活的目標,不是在殺人,就是在準備殺人的路上。

    伏案中他抬起頭,窗外是一片深黑的夜色,等到新一天的朝陽噴薄而起,恍惚間降谷零甚至會想:他真的活過嗎?

    他真的、鮮活過嗎?

    橫平豎直的狹窄公寓,毫無人情味的空白裝修讓它像一個冷氣四溢的冰箱。生活其中的降谷零是排在裡面的生鮮,在四散的冷凍白霧裡,一點點失去生命與活力。

    那些翹課、打鬧、恣意飛揚的歲月,就像是上世紀發生的事,記憶在時間的流逝里逐漸面目模糊,午夜夢回時,他發現自己居然記不清hiro的臉。

    降谷零一瞬間驚醒了。

    赤井秀一的囑託有了效果,現在,至少他開始養生。

    降谷零不再熬夜,他降低加班的頻率,保溫杯常年泡著枸杞。歲月和職場,將他打磨成和自己以前的上司千篇一律的模樣,皺紋密布的、冰封的臉,和天塌下來也始終平淡的表情。萬幸他還沒一個發福的肚子,如果不是降谷零注重健身,可能離那一天的到來也不遠了。

    又過了幾年,射殺毛利小五郎的兇手落網。

    一顆走火的子彈,終結了「沉睡的小五郎」的傳奇。兇手之所以流竄在外,是因為他們除了妃英理外還有許多人質,警方投鼠忌器,只能目睹他們逃之夭夭。

    天羅地網的通緝綿延三年,幾人終於在聖瑪利亞大教堂附近的失業救濟站被舉報落網。這時警察已快要不記得這號人了,層出不窮的惡性案件對比下,死了個名偵探的綁架案顯得是那樣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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