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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22:33 作者: 光度水文
安室透搖了搖頭。這幾乎是一道小學生都會的辯論題,他語含諷刺:「愛情、幸福、善良。這些你能夠用錢買到嗎?」
「離開了這些,難道你就活不下去了嗎?」降谷正晃微笑起來。
安室透被他噎得一哽。
確實,降谷正晃的舉例里,全都是生活不可或缺的必需品,與之相比,自己的反駁就顯得虛無縹緲起來。
小學生會想當然地以為幸福是一件不可或缺的事,可大人卻有著自己的想法。只要與生存無關,這些東西是否重要,只不過是價值觀的體現而已。
「……當我有了安身立命的資本,需求就能向著更上一級進發。我用錢僱傭別人替我做事,滿足我的需要;無論是生產一日三餐,還是服務於我、滿足我的欲望。所以,錢也是權力,驅使他人的權力。」
「你說錢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降谷正晃攤開手,「可我卻說,它能為我帶來生死之間的一切。」
安室透不言。
他和降谷正晃的三觀不同,從根本上就有著無可調和的矛盾。他的邏輯自成體系,安室透永遠也無法接受,卻也同樣無法反駁或說服回去。
降谷正晃又道:「不過你也的確說到了點子上。」
前菜撤去,緊隨其後的是主菜,這一道是仿巴黎銀塔餐廳製作的「血鴨」,以絞殺的方式讓鴨子窒息而死以保存鴨血,隨後鴨血被調成醬汁,與鴨肉一同烹飪。
他夾起一片鴨胸,慢條斯理地咀嚼完畢,隨後才不疾地不徐自問自答道:「當我死後,用不完的財富又該留給誰呢?」
「現在可不流行殉葬的風俗了,我也從不相信天堂或者地獄。我只是需要將我積攢的權力傳承下去,降谷零,你是我選定的繼承人。」
*
話音落地的一瞬間,安室透腦內響起了一陣高亢的嗡鳴。
早在降谷正晃羅織罪名、強行帶走風見裕也,以此來向他傳話時,他就在心中反覆叮囑自己,無論發生什麼,要務必保持冷靜。
這條爆炸性的消息,讓他的冷靜頃刻間土崩瓦解。
對面的人卻還在喋喋不休:「你是不是好奇,我又是怎麼知道的這一點?其實很簡單,公安入職時會採集身份信息,要找一份七年前留存的血樣並不難。事實上,早在看到你的姓氏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在關注你了。」
——降谷是一個十分小眾的姓氏,一整個日本僅有30人。
可就像自己有別於常人的外表一樣,安室透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特殊能為他帶來什麼,何況還是以這麼荒唐的理由!
從最開始就從沒有上過心,又何必現在來居高臨下地說什麼繼承?當他因混血的外表被欺負時他在哪,當母親病逝,幼小的自己倉皇無措時他又在哪,現在他長大了,成年了,礙著他的路了,他反而拿這個身份來說事了?
在那短暫的一分鐘裡,安室透內心堪比火山爆發。拼命維持的冷靜功虧一簣,心情不可避免地波濤起伏,而那卻是從最原始的血緣上,對父親的角色缺席的憤怒。
指甲刺進掌心,疼痛的觸感讓安室透立刻醒神。
冷靜下來的他立刻意識到,無論降谷正晃的說法是否屬實,血緣的牽扯都不該對他產生任何影響。
——兩人立場對立,就連最微末的價值判斷也截然不同,他只會是自己的敵人或是路人,從來不存在第三種身份。
這時的降谷正晃還依然滔滔不絕。「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獨自渡過了很多難關,我時常因為你的出色而感到自豪……」
「無論我怎樣,似乎都和你沒有關係。」安室透終於聽不下去了,他冷聲打斷。
降谷正晃卻奇異地微笑起來。
「你怎麼就能確信,過去的幾十年裡,我一直缺席在你的成長中呢?」
「……」
繼血緣關係之後,又一柄大錘讓安室透心頭髮冷。他知道自己正在逐漸落入降谷正晃談話的節奏,感性上他還是忍不住追問下去。
坐在眼前長桌上的人仿佛身處另一個次元,安室透的靈魂飄出來,聽到虛空中傳來自己的聲音。
他一字一頓,慢慢從嗓眼擠出提問:「你憑什麼這麼說?」
「別忘了你的母親,零,」降谷正晃自然地改變稱呼,他甚至有臉含笑著提起那個在病痛中困頓而死的女人。「我尊重她的想法,給她離開的自由,而我沒想到她留給你的是這樣的基因。」
「公安向來是個高度排外的機構,它守護國家的安全,自然不允許不軌之徒混入其中。可想要完全了解清楚一個人有多難?從出生開始,一點點調查他是否存在叛國的可能,這樣的做法費時費力,成本太過高昂。最簡單的方法是選擇『同類』——像你這樣的混血兒,從一開始就會被他們拒之門外。」
「零,」他循循善誘,目光如女巫伸出的魔爪,一點點纏繞在安室透心上。
「你以為你自己,為什麼能成為一名公安警察?」
*
沙沙的電流音里,循循善誘的話語聲清晰傳來。
漫畫不會收錄安室透的所有經歷,想要得知今晚發生的事,唐沢裕還得另想辦法。藉助秘書鋼筆里的竊聽器,遠在辦公室的他得以靜靜地旁聽全程。
談話走到這裡,唐沢裕終於無言地一聲輕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