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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22:33 作者: 光度水文
琴酒?
唐沢裕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身處回溯的記憶中,有實體,且能翻動紙頁。只是窗外的世界太安靜,一絲一毫的人聲都不會有,而這在正常的世界裡幾乎是不可能的,他都快以為這是個獨立的空間,沒想到門外還有人推門。
唐沢裕放下書,拉開了主臥的門:「Gin——」
他的話語卻突然停住。
到家的腳步在玄關停頓一會,推門時唐沢裕才聽到忍耐的壓抑喘息。琴酒掛好大衣,卻莫名其妙又將它摘下來,他抬步往客廳走去,從主臥出來的唐沢裕正好撞上琴酒,那一瞬間,他卻沒產生任何碰撞的實感。
像一個徒具形體的影子,唐沢裕直接穿過了他。
唐沢裕愣在原地,恐慌茫然和難以置信,這兩種情緒同時迴蕩在胸膛中,他回頭看向琴酒。
琴酒並沒有去沙發,而是倚坐在吧檯前,暗紅的血跡,一點點滴落在瓷白的地磚上。或許他看到了,但並沒有在意,銀髮的男人呈現出一種疲憊到極點的脫力,或者說虛弱。
這樣的狀態在琴酒身上是很少見的,他一手撐著吧檯上,藉以穩住身體,下垂的眼瞼微微睜開一條縫,平淡地看著地上滴落的血花。
先不管自己穿過他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琴酒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還有他為什麼——
唐沢裕倒退著走過去,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他的預感成真了。
伸出的左手依然毫無阻礙地穿過了琴酒,就像之前的東京塔天台……
東京塔天台……什麼?
記憶又開始混亂翻湧,零碎的畫面閃現在眼前。他在支離破碎的印象里翻找很久,終於勉強地抓住痕跡,那是蜘蛛死亡後,來到天台的柯南跑過一層,他徑直穿過了蜘蛛的屍體,從頭到尾都沒看到他。
可那時候,蜘蛛的身體正在化為黑煙消失。
現在呢,正在消失的那個人又是誰?
唐沢裕忽然不寒而慄。
他有些抗拒抬頭確認,高速飛轉的思緒,卻已經在想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同時提供了解決的方法。唐沢裕看向廚房的窗。
窗外的天色已經黯淡,光線明亮的室內,玻璃的反光便形成一面鏡子,在那面鏡子裡,琴酒的背影安靜地倚靠在吧檯邊,唐沢裕獨獨沒看到自己。
顛倒的左右,和徑直穿過的手。
古怪的一切得到解釋,現在的唐沢裕,只是鏡面映出的一個倒影。
不存在的人是他。
*
意識到這點以後,唐沢裕又做了很多嘗試。
他拿起福爾摩斯探案集,翻開在鏡子前,唐沢裕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本漂浮在空中的書,書中是正序的文字;實際上鏡子裡空空蕩蕩,沒有他,也沒有深紅封皮的福爾摩斯探案集。
鏡中倒映的真實世界,這本書依然好端端擺在床頭柜上。
——真實世界和倒影世界,唐沢裕這樣概括自己的處境。
前者是琴酒所在的空間,兩邊都存在影子。與之對標的是唐沢裕所在的維度,顛倒的左右如同鏡像,倒影空間便由此得名。
倒影空間的唐沢裕拿取物品,不會對真實空間裡的一切產生任何影響。
其實這一切細想之下還有些詭異,就像濫俗的恐怖片套路,照鏡子的人發現自己背上正趴著一個鬼,回頭看去卻空無一物。
現在的唐沢裕就是那個鬼,可他的處境連鬼都不如,鬼至少能在鏡子裡被看見,而即使通過鏡子,琴酒也看不到他。
在吧檯靠坐一會,琴酒才漸漸恢復體力,於是便走到衛生間獨自包紮。黑大衣也被他扔在洗臉台上,滴落的血跡立刻染紅了殘存的積水。
這個時候,唐沢裕已經做完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嘗試,並確認這些都徒勞無功。
琴酒包紮的時候,唐沢裕只好蹲在一旁,注視他熟練地拿出藥箱,消毒、止血、包紮。造成如此巨大的出血量,是一條胸口的傷,這個位置,差一點就能刺穿心臟。
傷口的深度幾乎見骨,翻開的皮肉下,血色觸目驚心。
唐沢裕守了一會,幾乎暴躁得要看不下去,琴酒的表情卻分毫未動,他像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一樣,精準、嚴密、高效,完全理性地處理著自己的傷。
至於疼痛是什麼,他完全漠不關心。
包紮完傷口以後,琴酒又去洗澡。唐沢裕簡直要抓狂了——這個人難道不知道傷口不能見水嗎,這樣的包紮還不如沒有!
可他的團團轉也只是無能狂怒。氤氳的水汽中,琴酒仔細地衝著長發。
銀髮沾染最後的一絲髒污也被清洗乾淨,絲絲縷縷的深紅順水流混進下水道,然後是淺紅,最後清澈透明。琴酒關了水。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唇色有些發白。
唐沢裕鬱悶腹誹:看吧,叫你一定要洗澡。現在失血的後遺症上來了。
他對此無能為力,於是只能苦中作樂。在倒影空間裡還有件有趣的事,他是右利手,而琴酒是左利手,映照在鏡子裡卻是完全相反的,所以他能看見琴酒用右手點菸的奇景。
那支煙被琴酒叼在嘴裡,他低下頭,平淡地點燃它,隨後深吸了一口氣。
裊裊白煙飄散著變幻上升,逐漸消失在慘白的客廳最高處。
除了第一口,琴酒便沒有繼續抽過,只靜靜地看火星燃燒到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