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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22:33 作者: 光度水文
唐沢裕沒接話。
滯重的雲層漸漸遠去,薄薄的月光灑下來,昏暗的陰影下,他的表情呈現出一絲微妙的緊繃。
……他似乎不想承認自己做過這些事。
松田陣平很快得出判斷,可關鍵是為什麼?
他腦中飛轉過幾個念頭,與此同時順口問:「為什麼今晚要來摩天輪?」
這個問題實在再寬泛不過,唐沢裕差點沒被他這種東拉西扯的游擊精神氣笑了。
「散步,」他沒好氣地說,「一時沒留神,半夜撞見鬼了。」
松田陣平本來也沒指望他給出的回答有多認真,如果唐沢裕能老老實實地和盤托出,那他也不至於在小樹林裡堵他一整天。
提出這個問題,是為了引出後面的話。
「散步當然是什麼地方都可以,可你為什麼偏偏來這?」
不等唐沢裕開口搪塞,松田陣平已經自己給出回答,「——因為今天是十一月七號。如果你沒救萩原研二,我就會死在摩天輪上,每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
他再次往前一步,銳利的雙眼,緊盯在唐沢裕身上。
「這就是我的第三個問題。」他說,「你只需要回答,對不對?」
*
一剎那冰冷絕望感如涼水,排山倒海地倒灌下來。
唐沢裕明明已經跳出了那個循環的死局,卻仍像身處在輪迴中,一時竟有種控制不住的通體生寒。
他甚至不想去質問松田陣平怎麼知道的這些,僅存的本能都在拼命催促他逃離,下意識後退一步,唐沢裕轉身就走。
偏偏某隻倒霉的黑捲毛還在不依不饒。
他得寸進尺地追上來:「你去哪?喂,不能說話不算話——」
咔一聲機括咬合,上膛的伯萊塔頂在眉心,琴酒毫不猶豫地抬槍止住了他。
松田陣平的腳步一停。
他其實並不特別在意唐沢裕手裡的那一把槍,不會開火的武器已經失去了在手的意義。
真正的威脅來自唐沢裕身邊的另一個人,這個陌生的銀髮男人才是真正起了殺心的那一個,如果他再向前一步,伯萊塔隨時有可能扣下扳機!
可松田陣平腳步停下,話語卻依然不止。
「你難道不好奇我怎麼知道的嗎?」他語速加快,破罐子破摔一般地直接說,「因為你一遍遍重來的時候我就在摩天輪轎廂里,我睜眼是炸彈閉眼後還是那個炸彈!」
「——屏幕每次的地點都不一樣。我出不來,只知道有人在不斷改變這一切,直到最後我才知道那個人是你。」
松田陣平微微喘著氣,盯著前方的那個背影,唐沢裕腳步稍頓,並沒有回過頭。
下一秒伯萊塔槍身傳來力道,松田陣平被逼得向後一退。
可事已至此,松田陣平也被對面的逃避與沉默激起了三分火氣,他拍開槍口怒道:「這是我和他的事,你一個外人摻和什麼!唐沢裕——你給我站住,今天你必須把話說清楚!」
「你不記得的次數我替你數,1437,我也在那個摩天輪里整整死了1437次!」
——就在他報出這個數字的剎那間,琴酒的右手在身下無聲無息地緊攥成拳。
那動靜如此細微,只有唐沢裕的餘光注意到,一瞬間他壓抑在心底的怒火也被松田陣平點燃了。松田陣平語調漸高,話到最後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用吼的,而與之恰好相反,唐沢裕的怒氣卻顯得相當平靜。
「所以呢?」他輕輕地說,「你什麼都知道,又在這裡追問我什麼?」
*
那段脫出的死循環,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成了唐沢裕的夢魘。
他在驚天徹地的爆響中醒來,睜眼就看見頭頂的天花板,耳畔餘音未絕,那一剎極動與極靜的對比令他心神恍惚。
……就像眼前的平靜,才是他在循環里的夢中之夢一樣。
獨自走過的時間,終於不可避免地在他身上留下痕跡,再怎麼粉飾太平也無濟於事。他當然沒能瞞過琴酒,可那些驚醒的午夜裡,他也只是含糊其辭地一帶而過。
他並不想回憶這些。
然而過去的已經過去,他不能被自己的軟弱影響太久,選擇這個特殊的日期,他的本意是想與這一段記憶告別,卻撞上了一個不長眼的松田陣平,偏偏要舊事重提。
——輪迴與重來,就像遊戲的存檔與讀檔,凌駕於時間線之上的視角逐漸催生出傲慢,他漸漸丟失了對生命的基本敬畏,並為此付出了慘烈的代價。
「如果你是想提醒我因傲慢引起的失敗的話,」唐沢裕頓了頓,又道,「那麼恭喜,你成功了。」
直到現在他都不敢見和泉直子,女孩的面容讓塵封的記憶都甦醒,剛剛癒合的新傷剎那間鮮血淋漓,而松田陣平——他就像當頭一棒,振聾發聵地提醒著自己的執迷不悟。
唐沢裕的話音里染了一層薄霜,聲線幾乎像舌尖抵著上顎逼出來的。
松田陣平猛地一下子住了口。
他在這裡的目的絕不是為了責問或詰難,儘管最後呈現的事實恰恰好與之相反……複雜的情感混合在胸腔中,松田陣平自己都分不清那是感激與歉疚,發現唐沢裕轉身就要離開,情急之下他只能一股腦說完一切,隨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表述究竟有多大歧義。
他後知後覺地懊惱想: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