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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22:33 作者: 光度水文
    從他躺進醫務室,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唐沢裕整個人燒的都有點迷糊,一片安靜里,病房的門卻突然開了。

    一個矯健的影子閃過縫隙,來到床邊一側。

    輕微的窸窣聲響起一陣,然後——咔嗒,柔和的光源亮起,白色的簾幕染上溫暖的橙黃色。

    降谷零彎下腰,將小夜燈放到了床頭柜上。

    *

    降谷零放下了夜燈便想離開,隆起的被子動了動,裡面模糊的一聲鼻音。

    他抬起的腳步一停:「……你沒睡著嗎?」

    他往四周看了看,沒找到椅子,就乾脆坐到一旁的床沿上。

    唐沢裕看了眼夜燈,又把視線轉向他,半睜的眼眸里還有絲半夢半醒的茫然。

    降谷零解釋道:「你不是要買電池的嗎?我給你帶了。」

    這是他們今晚出現在便利店裡的原因。景光和萩原、松田一起出門,降谷零沒想好要帶什麼,等發現自己缺了管牙膏,再追出門時,走廊的人早沒影了。

    對面的房間裡,唐沢裕卻剛好推門出來。

    「夜燈沒電了,去趟便利店。」他說,「有需要幫忙的嗎?」

    降谷零在門口頓了頓,他和唐沢裕並沒有景光這麼熟,於是說:「一起走吧。」

    唐沢裕在課上並不活躍,經常低調地等在角落,以至於開學了一段時間,還是有人對不上他的臉。

    與降谷零這種全A的優等生比,他過得簡直像個來混日子的。

    降谷零之所以注意到他,不僅是剛開學合力救下鬼冢的事。有時他也會參與到五人組的活動里,出現的頻率卻不高,話也很少。

    降谷零詫異的,是今天逮捕術課上的事。

    這是以武道為基礎,為了將嫌疑人和現行犯逮捕拘束而打造的技術,不僅要保護自己,還能在不傷害對方的情況下將其鎮壓*。因為這一點,兩兩對練時,降谷零看見了班長膝蓋的傷,卻沒有對那裡下手,緊接著就反被擊敗在地。

    那時伊達航雙手抱胸,鏗鏘有力地宣稱道:

    「如果你不變得比任何人都強,是無法踐行正義的!*」

    ——然後十一連勝的班長,就在眾目睽睽下被唐沢裕撂倒了。

    他的招式看似一絲不苟地遵循著鬼冢教官的教導,細究下來卻是一套自己的野路子,與正統的武道相比,更注重效率與一擊必殺。

    不過,除了降谷零,大概也沒人注意到這個細節了,不是因為他觀察得很仔細,而是伊達航敗陣的速度太快了,不等看清楚便已倒地,唐沢裕甚至還繞過了他膝蓋的傷!

    賭贏了炒麵麵包的,賭輸的菠蘿包的,都沉默了。

    「可這世界上總有人比你強,你是永遠不可能走到頂的。就算體力天下第一,依然有權力、智力……到那個時候,你又該怎麼辦呢?」

    「你的正義,究竟該怎麼踐行,」唐沢裕慢吞吞收回手,「還是再仔細想想吧。」

    現實並沒有給伊達航留下思考餘裕,晚上的便利店,萩原研二就帶來了班長的父親關於這個問題的真正回答。

    還記得這句話的,可能只剩下降谷零了,出乎意料的,他對這件事非常上心。

    這或許源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降谷零因為膚色和發色,經常受到周圍人的排擠和嘲笑,雖然他早已能淡然處之,卻仍會從細碎的指點中感到不適。

    可唐沢裕——他的存在與降谷零剛好相反,不是別人排擠他,而是他排擠別人。他的氣場自成一體,將自己與周圍人分隔開,當他不想被打擾時,任何人都別想接近他。

    講求合群的社會中,他生活得與世隔絕且從容淡然,這讓降谷零反而更好奇了。

    *

    暖黃色的光亮填滿了整片空間,降谷零坐在床邊。這種自下而上的光源角度,本該讓他看上去顯得滑稽,可黯淡的漫反射均勻地照亮了整個病房,只在他藍灰色的眸子裡擦上了一層暖色。

    聽到降谷零的解釋,唐沢裕頓了頓。

    ……小夜燈的電池嗎?

    他是和降谷零一起到的便利店,路上聊到自己要買的東西,這倒也說得通。

    但唐沢裕並沒有比這更早的記憶,只好胡亂地點點頭。

    他由衷地希望這人能識相地早點走,偏偏降谷零就像是一屁股長在他床邊了,架勢還有幾分想聊天的跡象。唐沢裕再怎麼迷糊,現在也該清醒過來,暈沉卻因為降谷零的到來,轉變為另一種頭疼,只好繼續裝半夢半醒。

    「今晚的事……」降谷零猶豫地張了張口,臨到嘴邊,話題卻轉了個彎。

    他說:「其實你能感覺到的吧?班長,松田,他們都有自己的秘密。」

    降谷零來醫務室的路上,正看見班長在打電話,他的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嘴邊也叼起一根牙籤。降谷零說:「他給我們的形容詞都挺有趣的,愛打架,愛拈花惹草——你猜。」

    他板著指頭數了數,「班長是怎麼形容你的?」

    唐沢裕搖了搖頭,這他真猜不到。

    降谷零說:「和『不知道為什麼來警校的』。」

    兩人對視片刻,忽然就笑了出來。

    埋在被子裡的唐沢裕,只露出半張臉,目光安安靜靜的。暖橙的光線下,他漆黑的眸子裡有點平淡的溫和,這個人發了燒,昏昏然迷糊著,身上的界限感卻沒有那麼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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