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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22:33 作者: 光度水文
    「好好的房子沒了,這兩天還沒人住。你說,這我該找誰說理去?」

    正是爆炸的這一間公寓的產權人,他在隔離帶外接受在場的媒體採訪,大聲嚷嚷著發泄不滿。記者幾次想轉移話題,都被他自說自話地帶到了自己的節奏里,五分鐘後,攝影機的蓋子闔上了。

    「感謝您的參與,」記者圓場道,「相信這件事報導以後,會贏得社會更廣泛的關注度……」

    「關注?關注有什麼用,」大嗓門意猶未盡地說,「你說保險公司會賠償嗎?再不然和天然氣公司打個官司?唉,你別走啊!」

    哈哈,工藤新一半月眼地想,估計保險公司也不會理你的。

    等到周圍的記者離開,他才走上前說:「您好。」

    這個業主是個矮胖的中年男人,因為脾氣暴躁,嘴角習慣地下撇著一個弧度,脖子上堆著橫肉,一看就是個不好相處的人。沒有了攝影鏡頭,他的分享熱情頓時消減了很多,好歹耐心地將工藤新一的問題回答完了。

    「……電器?」他脖子上面的皮褶顫了顫,男人呼哧呼哧地說:「我怎麼知道?裡面的東西全是租客留下的,他們不帶走,我就默認是不要了。」

    「電飯煲?天知道是誰留下的。」

    工藤新一耐心地問:「那您知道它的位置被放在哪嗎?」

    「喏,」男人伸手一指。

    那裡原來是廚房的位置,也是消防的鑑識報告上,最初的起火點。玻璃碎片離那裡三米左右,如果被衝擊波炸飛,落在這個距離就合理了。

    廚房的牆壁已經半塌,能夠毫不費力地看見半截的電錶箱和裸露的電線。

    工藤新一說:「謝謝。」

    那端沖矢昴掛斷電話。

    「上一任租客聯繫到了,也是東都大學的學生。這個電飯煲是他買的,主要為了遠程控制的做飯功能,一到家只需要再炒個菜。」

    工藤新一喃喃道:「我知道了。」

    爆炸的原因的確是煤氣泄露沒錯,但空氣的煤氣達到一定濃度後,還需要遇到明火才能引燃。真正的起火原因不是電線短路,而是人為控制的IOT電器,電飯煲開始運作,電路里冒出的電火花,才是爆炸的真正元兇。

    「這樣的話,公安放在唐沢哥電腦里的入侵軟體,罪證就不成立了,因為軟體控制的是小區的電路閥門,他們也被消防的鑑識報告誤導了!」工藤新一回過頭:「沖矢君,我們現在回去!」

    「回警視廳嗎?」沖矢昴卻站在原地沒動,「他們來電話了。」

    「咦?」工藤新一這才注意到剛剛響起的鈴聲。

    「目暮警部,請問出什麼事了?」

    「公安跳過了口供流程,」電話的另一頭,目暮警部臉色凝重,「——唐沢君已經被送檢了。」

    *

    那一刻唐沢裕的思緒是靜止的,突如其來的開局,打亂了他所有設想好的應對。

    有了工藤新一的科普和網絡搜索,呼喚出73解鎖之前,唐沢裕已經大致猜測過可能會有的展開。

    揄一淅一鄭一藜·

    或許他會睜眼在法庭前,面前是巍峨的警徽;又或許睜眼在台階上,正聽見記者甩來的刁難……無論怎樣的困境,都不會比他剛失憶醒來在監控室更艱難了,唐沢裕有信心應付過去。

    可這個信心,獨獨不包括醒來在保時捷上。

    世界在那一秒安靜了,唐沢裕恨不得一閉眼繼續睡下去。

    複雜又矛盾的心情拉鋸在心頭,一方面,他想不管不顧地直接醒——受一種奇怪的逆反心態驅使,漫畫的劇情越詳細、監控越緊逼,無孔不入的壓迫下,他反而更加躍躍欲試地想要挑釁。

    和老師的眼皮底下傳紙條的學生一樣,是一種心跳加速的刺激,無論過程與結果都期待。

    可另一方面,正因為知道漫畫的視角懸在頭頂,真正見面的時候又如何,唐沢裕卻完全沒有嘗試去想像過。

    所以此時此刻,在突然解鎖的記憶中,他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不是天降餡餅的狂喜,而是無從下手的茫然;他仿若一個在地面建好營壘的士兵,自以為能防住一切進攻,卻沒想到敵軍是從天上來的。

    因為沒有做過任何準備,所以全盤潰敗成一盤散沙。

    最後的理智控制他,讓唐沢裕沒有直接睜開眼。

    因為就在思維斷線的前一秒,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眼神,恐怕是不過關的。

    這些情緒——陌生的,警惕的,茫然的,惶惑的。

    任誰忽然被這種眼神注視著,說不會被刺痛到,其實根本就不可能。

    可唐沢裕自己都沒能完全收拾好這些亂成漿糊的情緒,又怎麼能指望瞞過琴酒呢?

    沒等他想好該怎麼辦,突然響起的鈴聲就打斷了這一切。唐沢裕平穩的呼吸頓時一亂,不等他睜眼,衣料的摩擦窸窣,響鈴的翻蓋機,已經被另一個人拿了起來。

    琴酒撇了眼屏幕:「羽場二三一。」

    手機被舉在右耳,緊接著,唐沢裕聽見自己的聲音說:「餵?」

    唐沢裕:*&@……#¥(*!

    他終於鬆了口氣。

    攥緊了心臟的巨大慌亂里,他甚至沒空體會到自己現在的狀態。

    其實這樣,才是正常概念中理解的「記憶」。

    就像第一人稱視角的電影那樣,過去已經被安排好,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如期發生;而他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自己的耳朵去「聽」,卻並不能改變或操縱什麼,唐沢裕的意識,只是故事之外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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