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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3:22:33 作者: 光度水文
    顯然易見的是,這種事情對於像中森銀三這個年紀的人,還是有些慣性般的難以啟齒。

    足足過去了一分鐘,他才躊躇著說完下面的話:「你和你對象,還是儘量不要一起出現在公眾場所的好。」

    唐沢裕:「……」

    唐沢裕勉強地微笑道:「好。」

    「幸好你的保密工作不錯,只要我們警視廳的人都不知道他是誰,就算有媒體採訪到有心之人,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就像突破了什麼底線一般,中森銀三的措辭也越來越流暢,「但畢竟是特殊時期,你自己也得多留意。」

    這句話說起來,在人際關係比較淡的日本,已經算交淺言深的典型。

    唐沢裕都快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了,只好誠懇地道了謝。

    只是,原來我的性向這麼……人盡皆知的嗎?

    回去酒店的路上,那句話陰魂不散,始終盤旋在他腦海。

    唐沢裕一直以為,這件事只有像伊達航這種關係密切的同期知道,卻沒想到事實的輿論環境比他想的要……誇張……

    的多。

    上一次得知這個消息還是在醫院裡,伊達航的問題讓唐沢裕措手不及,一時間一個頭比兩個大。

    可他一頭霧水地查了半天,最後卻還是一無所獲,於是只好暫時擱置在一旁。

    中森銀三的話,讓他心裡陡然多了些緊迫感。

    或許尋找自己的住址這件事,已經迫在眉睫了。

    唐沢裕隨人潮走過紅綠燈,心中緩緩梳理著調查的思路。

    目前已知的信息是,失憶前的他對自己的信息口風很緊,從不外出聚餐,從不帶人回家。

    同事不知道他的住址,不知道他下班後的去向,更不知道這個所謂的男朋友是誰,與之相對應的,他能從周圍人口中得知的信息,也僅僅止步於此。

    既然這樣的話,要想深入下去,恐怕得從他至今沒有找到的住址入手。

    *

    躺在酒店大床上的唐沢裕單手平舉,將那串丁零噹啷的鑰匙串掛在眼前。

    其中的一把鑰匙樣式普通,金屬材質,深藍的塑料外殼上面,印著「B1102」的字樣。

    這是除了車鑰匙以外,唯一一把他至今沒有用上的,家門的鑰匙。

    ——某個公寓樓的十一層。

    看到數字,唐沢裕反而舒了口氣。

    出於地質原因,日本的公寓層高普遍較矮,民居更是以六層為頂,稍高一點的公寓,實際層數經常在十樓左右。

    十一層是一個比較特徵明顯的數字,能快速幫助他過濾掉一大批建築。

    即便如此,在繁華的東京,能夠被列入待排查列表的高樓依然很多。尤其隨著近些年政府對建築物限高的逐漸放開,超過60米、實際樓層在20層以上的超高層公寓,在東京也並不少見。

    只不過,我應該不會是一個住在鴿子籠中間的人。

    唐沢裕反向代入了一下自己的性格——就算讓現在的他放手去挑住所,大概率的情況下,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一個公寓的最頂層。

    失憶前後的他性格並沒有明顯的變化,既然如此,從這個角度出發排查,還是可行的。

    初步整理完思路的唐沢裕伸手扒拉過手機,正準備上網頁簡單搜索一下,就在這時,收件箱裡卻顯示有一封剛剛收到的郵件。

    唐沢裕不以為意地點開了右上角的紅標,下一秒,看到內容的他卻一下子從床上坐直了。

    *

    「……大哥、大哥?」

    引擎轟鳴聲宛如深海里的渦流,平靜的深黑色里,有人在叫他。

    不是那個人。

    琴酒短暫的閉目養神中,緩緩睜開眼。

    四面車窗的防窺膜質量很好,華燈初上的夜晚,車內的空間簡直要伸手不見五指。座位微微顛簸了一下,隨後引擎熄火,伏特加將車停在一處茂盛的灌木邊,低聲說:「我們到了。」

    灌木的後面,是一座半新不舊的小區。

    小區整體以六層左右的低矮住宅為主,邊緣零零散散地起出了幾棟小高層公寓。

    琴酒的目光,就停留在小高層外緣,十一樓的窗口上。

    公寓的一整棟樓,沒有任何一個窗口亮起,在這個而靜謐的黃昏,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

    格外死寂且沒有人氣。

    公寓一片沉默,保時捷的車內也同樣如此。兩者之間的城市卻又如此年輕而鮮活著,無數朝氣蓬勃的生命日夜涌動在街角巷邊,為東京吞吐著最新的浪潮。

    漆黑的兩處遙遙相望,恍如兩片相對而立的死海。

    寂靜的樓棟無聲地倒映在琴酒綠色的眼眸中,他漠然看了片刻,忽然又閉上眼:「回去吧。」

    伏特加於是一腳踩上油門。

    每天黃昏的這個時候,保時捷會停在這個位置,靜靜地望上一眼。

    第一次來的伏特加還沒明白大哥的意思,但接連幾次下來,傻子都能將這趟路線摸熟。

    他唯一沒有想通的一點事:這明明是大哥之前住的地方,為什麼現在忽然就不回去了呢?

    保時捷356A平穩地匯入東京川流的街道上,金色的車燈匯成長龍,蔓延向無邊無際的遠方。

    間或後掠的路燈光里,琴酒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那是兩個人的家。

    另一個人不在,自然他也沒有了回去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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