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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6:11:37 作者: 一汪書
我回家放下行李,也去警察局找了周離他們。
那時候好像一切都解決了,我聽見周離對江渡的爸爸說:「伯父,給您添麻煩了,對不起。」
「你這孩子,說的哪裡的話?」然後江渡的爸爸拍了拍江渡:「帶周離回去吧,我今天值班,晚上不回家了。」
「好,謝謝爸。」江渡說。
「快回去吧。」
我們走到警察局門口,周離回頭望了望,她沒忍住,突然哭出聲來。
江渡拉她入懷,抱著她,不停地拍著她的背說:「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江渡依舊不停地輕輕地拍著周離的背。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這話是誰對我也說過呢?除了小時候某個夏日裡的下雨天著急跑回家摔倒後小腿上被路上的玻璃碎片劃了一道口子時,我望著順著小腿流淌的鮮血,跑到家門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媽一邊幫我清理傷口,一邊摸摸我的頭,說著這句安慰的話,從有記憶起,那道傷痕就這樣一直伴隨著我了。
還有就是 W。
我媽死後我再也沒有過過生日。大三那年,我的生日撞上元旦後的第一天。那是我和 W 確定關係後的第一年,那晚他約我去濱江公園,說是跨年。但是由於前段時間青江發生了一次重大的消防事故,所以這一天煙花管控的特別嚴,沒了跨年倒數的煙花表演,濱江公園也不像往年那麼熱鬧。
我們坐在江堤上吹著冷風,遠處江面上時不時有船隻渡過,發出在江面蕩漾的沉悶鳴笛,船上稀稀疏疏的亮著燈,閃爍著某種信號。大概是江面上映著的亂七八糟的燈光晃了我的眼睛,我說:「今年好像沒有煙花看了,去年這個時候好像就斷斷續續開始放了,今年這個時候也沒聽聲響。」
他轉頭看著我,一隻手捏著我的肩膀,隔著他的黑框眼鏡,我看見他眼睛裡笑盈盈的光店,他也在燦爛地笑著,我聽見他說:「我放給你看。」
然後他拉我起身,我們沿著江堤奔跑,影子被燈光拉到江面上漂流。他帶我來了遠離人群的地方,江水慢慢地涌動,拍打著近處江灘上的石頭,一聲一聲,很有節律地傳進耳朵里。
我們站在那兒,他從羽絨服口袋裡拿出星星煙花,就是鐵絲的那種。然後他看了一眼手錶,嘴裡說著:「快十二點了。」他笑,然後拿出打火機,啪嗒一聲,星星煙花被點燃。我笑了,就那樣看著他在我面前舉著那支星星煙花,從頭到尾一點點地綻放,我知道,那是獨屬我一個人的煙花。
他看著煙花,也透過煙花看我,嘴裡笑著念念有詞,頓頓地說:「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煙花棒燃盡熄滅,W 又看了一眼他的手錶,然後他抬眼看著說:「十二點了。」
然後我看著他的目光看向不遠處。
身後的不遠處,江邊的某幢巨大的高樓通體,在此刻成為巨大的電子屏幕。煙花慢慢地在樓體上遊走,升到高處,燦爛地綻放了。
我聽見遠處人群的歡呼聲。
這一年那場獨特的煙花,就那樣光彩奪目地、耀眼地綻放著,我們身邊的江面也被染得五光十色,隨波逐流著。
就是在那樣地絢爛里,W 說:「週遊,我愛你,你是知道的吧?」
然後,不由分說地,W 微微俯身,他的嘴唇覆上我的,也許就是那個瞬間,我願意相信,他口中的春天,短暫地來過了。
那是我學生時代第一次夜不歸宿,W 帶我去他已經提前辦了入住的酒店裡,我們進入房間,他插上房卡,房間燈亮的一瞬,我看見了桌子上的蛋糕,上面是 W 親自擠出來的字:週遊,你還有我。
「生日快樂,週遊。」W 笑著對我說。
我不知道呆滯了多久,我問他:「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笑笑:「我當然知道。」
要我說,眼淚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他忽然抱緊我,不停地說:「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也是那個夜晚,我們肌膚相親,第一次去了極樂。
我從回憶里抽出身來,試圖緩解氣氛:「我說二位,要不要考慮旁邊還有一個人,要不我們仨抱一個?」
然後我們回了周離家,一起吃了個晚飯。
席間,我聽見周離問江渡:「你問問伯父,他給了那個人多少錢,我回頭轉給你。」
「什麼錢?」江渡一副明知故問的樣子。
「上次那人來的時候就是伯父給的錢解決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回頭問問,不能是他給錢。」周離堅持。
「我會給的。」江渡回答。
「我不要你給。」周離說。
「你是我的人,這事兒不用你管。」江渡也有他的堅持。
「你長本事了是吧?」周離問他。
「嗯吶。」江渡一臉賤兮兮的樣子。
氣氛就這樣變得輕鬆起來,我看著他們,我忽然發現我好像並沒有看見他們像這樣過,我曾經一度覺得,他們是我見過最不像情侶的情侶,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有些愛情也可以是靜謐的。或許他們兩個是互為終點的人,他們就那樣安靜地做著某人的「遠行客」——我會去找你啊,我一定會找到你的,還請你不要擔心。
江渡後來被公司臨時叫回去加班,說是技術上出現了些什麼問題,他飯都沒吃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