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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2:11:52 作者: 史今朝
    因為,她曾為這場愛情,付諸過一切。

    ——包括她想當小提琴家的夢想。

    雲聽曾經近乎偏執地認為,只要有了愛情,就有了一切。

    可是,現實卻將她的美夢,一擊即碎。

    她並不是脆弱的人,她內里,有著一份根植於心的堅守——

    柔中帶韌,卻堅不可摧。

    因此,在認清露骨的現實之後,雲聽便果斷提出離婚,沒有任何的拖泥帶水。

    但現在,歸家的路屢屢受阻,雲聽拉著池漾的手,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幕,身在異城,歸期未定,不免生出一種「撼不動時間」的無限蒼茫感。

    對過去的全盤否定,加上無限蒼茫,似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遍布著巨大的引力場,風馳電掣地將她吞噬殆盡。

    千鈞一髮間,將她從黑洞裡拉出來的,是她手上的那把小提琴——

    這是她的信仰,是只要她追逐、就永遠不會棄她而去的東西。

    所以,她蹲下身來,滿眼笑容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溫柔地叫她:「南......」

    叫到一半,聲音驀地哽住。

    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跟秦家有任何瓜葛。

    也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再跟秦家有任何瓜葛。

    秦圖南。

    這個帶著歧視意味的名字,該從她們母女的生命中,徹徹底底地抹去了。

    所以,雲聽問:「媽媽給你換一個名字好不好?」

    當時的池漾眨著兩隻大眼睛:「換名字?換什麼名字?」

    雲聽抬眼看了眼窗外連綿的雨幕,陰沉天空中沒有一束陽光,孤寂冷清至極。

    目光收回的時候,她又無意間瞥到小提琴上的那個縮寫:CY。

    兩者一碰撞,幾乎是瞬間,她腦海里就落入了一個名字。

    「叫池漾好不好?」

    這兩個字均帶水,卻與赤陽音近——

    願你風雨之中,也能窺見天光。

    那一刻,六歲的小姑娘沒有任何異議,欣然接受下了這個新的名字。

    雲聽愛撫著她的絨毛,柔聲問道:「漾漾,想不想看媽媽拉小提琴?」

    「想~」拖長的尾音,帶著小孩子特有的奶聲奶氣。

    下一秒,起身、執琴、按弦、拉弓。

    高山與流水,就這樣於雲聽的指縫間,傾瀉而下。

    漸漸地,嘈雜聲沒了,抱怨聲沒了,喧鬧聲沒了。

    周遭,安靜了。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聞聲而動。

    雲聽的身邊,不知不覺地,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在眼前這個身著一襲白裙、氣質出塵的女子身上。

    拉完最後一個音符,圍觀的人群,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雲聽心思微動。

    ——這份認可,真的久違了。

    似是隱喻般,一曲才落,好消息就接踵而來。

    機場上空的廣播裡,開始有條不紊地播送登機通知。

    包括雲聽將要乘坐的那班。

    這場插曲,就此劃上休止符。

    其實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雲聽在這個時候,之所以拿出小提琴演奏,不是為了取悅他人,也不是為了感動他人,只是為了拯救自己。

    只是為了給密不透風的現實,尋得一絲喘息之機。

    但是,池漾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天澎湃如潮的掌聲里,有一闕掌聲,竟然來自顏瑛。

    ——這個在二十年後,通過另一種方式成為她母親的人。

    「我那時剛升職,做藝術總監,對各類藝術形式,包括藝術家都有著挖掘的心態,」顏瑛感嘆道,「我當時還想著上去要個聯繫方式,但是沒來得及。不過,我注意到了你母親小提琴上的CY字樣,我當時就自然而然地以為那是她名字的首字母縮寫,所以在那兒之後,我也會特別留心名字簡稱為CY的小提琴演奏家,但是一直尋找無果。沒想到,我們竟然以這種方式相遇了。」

    池漾出於本能地點點頭:「真的是太有緣分了......」

    這語氣,其實帶了絲敷衍在。

    原因是,她的思緒,早已紛飛到不知何處去了。

    她總覺得,這個故事裡,好像少了點兒什麼。

    她拼命想去捕捉,卻怎麼都抓不到。

    直到顏瑛的下句話在她耳畔響起——

    「你都不知道,我當時入迷的,差點把兒子給弄丟了。」

    席硯卿站起身,走到池漾身邊,「丟不了,我當時在背後看著您呢......」

    怦的一聲。

    心跳的聲音,擲地有聲。

    池漾猛地抬眸,對上席硯卿的目光。

    下一秒,她眼眶盡濕。

    席硯卿一下子慌了陣腳,屈膝在她眼前蹲下,目光看向她,輕聲問道:「怎麼了?」

    顏瑛察覺出不對勁,忙自責道:「怪我怪我,你說這大過節的,我怎麼提這麼傷心的事情,我剛才不應該問的......」

    池漾搖頭。

    不是因為這個。

    不是因為這個。

    她淚如雨下,帶著哽意問席硯卿:「當年,在機場,遞給我創可貼的那個小男孩,是不是你?」

    席硯卿神情一怔。

    那天的機場,人聲鼎沸,人頭攢動。

    所有人都伸長脖頸,焦灼地張望著登機信息。

    只有一個男孩,以平視的視角,注意到了她故意用外套遮掩住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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