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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2:11:52 作者: 史今朝
    「池漾去救的那個人,正是秦楚河的父親,也就是她的爺爺,秦韋升。關於偉達集團,你應該有所耳聞,家族企業,也是海城市數一數二的龍頭企業。池漾的母親叫雲聽,是一名小提琴演奏家,當時秦楚河在一次音樂會上對她一見鍾情,後來兩個人邁入了婚姻的殿堂。雖然池漾的母親也是出生於書香世家,但是並不符合秦韋升對兒媳婦的標準,所以這門親事是不被長輩們看好的。尤其是,秦家重男輕女思想很嚴重。」

    說到這兒,周柏楊忍不住冷哼了一聲,滿是輕蔑與不爽:「可能秦家真的是有皇位要繼承吧。所以池漾從出生那天開始,除了她的母親是真心愛她,剩下的都是冷眼相待,包括她的父親秦楚河。因為雲聽的身體原因,醫生說她再懷孕的機率很小,再加上這門親事秦韋升本就不看好,這又多了個生不出兒子的理由,他更是不滿,索性直言道如果還生不出兒子,不可能把秦家交給秦楚河。秦楚河也是個沒用的東西,遷怒於池漾。對了,那個時候池漾的名字還不叫這個,你知道叫什麼嗎?」

    席硯卿搖搖頭。

    「叫秦圖南,圖南,跟圖男同音,」周柏楊狠狠踹了下地面,「我去他媽的圖男。」

    「池漾不到六歲那年,雲聽和秦楚河離婚,帶著池漾離開了秦家。那天,池漾在客廳等她媽媽雲聽下樓的時候,秦韋升正好從樓上下來,下到一樓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路滑還是什麼原因,他一下子沒站穩,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上。」

    周柏楊盡力控制著聲音里的顫意:「但是,池漾想都沒想,就上去扶住了他。那時候她還不到六歲啊,還是個沒有什麼力氣的小姑娘,但她還是這麼做了。不過當時力道沒控制好,她摔向了地面,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手腕刮過一個尖銳的東西,瞬間見了血。沒及時處理好,留了疤。」

    周柏楊閉了閉眼:「如果不是池漾,那見血的可能不是她的手腕,而是秦韋升的頭,結果秦韋升只是瞪了她一眼,說了句多管閒事就走開了。所以在那之後,池漾經常會反覆做同一個噩夢,夢到她拼盡全力地把一個人從懸崖拉上來,弄得自己渾身是傷,結果被救上來的那個人還說她多此一舉。」

    聽到這兒,席硯卿忽然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做那個夢——

    夢到池漾跑到懸崖邊,雙腿跪了下去,想伸手把那個身陷絕境的人拉上來。但是,他卻通過自己的視角,看到那個呼救的人一臉得逞的笑,以及手心裡藏著的刀尖。

    他本以為荒誕至極的夢境,原來都有跡可循。

    周柏楊繼續說:「後來池漾的母親生阿錦時,因產後出血過多去世,阿錦他,其實是個早產兒。兩年後,池漾的外公雲石韌,在一次醫療救助中因公殉職。廣闊天地間,她唯一的親人,是她懷裡那個兩歲的弟弟。」

    廣闊天地間,她唯一的親人,是她懷裡那個兩歲的弟弟。

    就這一句,頃刻間,席硯卿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塊兒,驟變的大氣壓洶湧而來,忽忽往裡面灌著風。

    「所以,她一直覺得如果自己是個男孩子,那麼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她覺得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親。這個在旁人看來有些難以理解、甚至是有些牽強的定罪,卻被她背負了整整二十多年。」

    周柏楊猛地深呼一口氣,把最開始的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因為一個人,是先學會自我憎恨的。哪怕後來她慢慢懂得了自我原諒的意義,但她已經沒有辦法給自己脫罪了,因為那個時候,自我憎恨的種子,已經埋得很深了。」

    風過無痕。

    天地間,只有周柏楊的聲音在作響:「這也是為什麼她會奔潰的原因,她覺得她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同時,這也是為什麼她要瞞著雲錦書的原因,因為她知道這種感覺,真的會摧毀一個人。」

    這一趟回首,席硯卿一路無言。

    這幾天,他漸漸東拼西湊出她的過往,葉青嶼口中的、雲錦書口中的、周柏楊口中的。

    每次聽完,他總是想——

    可以了吧?

    足夠了吧?

    沒有了吧?

    但時至今日,他才恍然驚覺,他們每個人口中的她,都不夠完整。

    可是,他把這些傷痛都收集,也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她。

    席硯卿忽然覺得無力,這種無力感拉著他,狠狠地往下墜。

    墜落的終點,他心知肚明。

    但即使這樣,他也在所不惜。

    無數個陰狠暴戾的想法在他心中如旌旗掠過。

    ——誰讓她脫不了罪,他就送誰去地獄。

    天台的欄杆被他搓出鐵鏽,簌簌往下落。

    周柏楊讀心功力了得,從他風平浪靜的臉上,一眼就讀出了他心裡的驚濤駭浪。

    所以,她問:「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嗎?」

    席硯卿喉結上下滾動著,但就是說不出話。

    「我知道讓你弄垮秦楚河,弄垮偉達,你有一萬種辦法,但你不要去用。」周柏楊語氣沉肅,「你用了,我敢保證,你跟池漾之間就完了。」

    席硯卿指節泛白。

    那是一種由無力生出的蠻力。

    ——他終於瞄準目標,把槍上了膛,卻不能扣動扳機。

    周柏楊說:「席硯卿,我今天跟你說這些事情,不是為了讓你替她去憎恨,而是因為,我覺得你有這個資格與她感同身受。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給她一些時間,她會好的,也會想通的,在這之前,你不要衝動,也不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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