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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2:11:52 作者: 史今朝
    葉青嶼翻個白眼,懶得理他。

    席硯卿定了定神色,倏地起了個調:「那次你跟我說,我還不配聽你講故事。不知道現在,我配不配?」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席硯卿誤以為葉青嶼玩弄池漾的感情,與他凜然對峙,揍了他一拳。也是在那個時候,席硯卿無意間得知,關於池漾的一些往事。他想了解得再多一些,葉青嶼卻對他說:「我覺得,你還不配聽我講故事。」

    一句話,把他隔絕在池漾的過往之外。

    可時至今日,席硯卿想知道,當下的他有沒有資格。

    有沒有資格,去追趕上他缺席的那些時光。

    葉青嶼倚在沙發上,抬高右手按了按太陽穴。

    沉默了很久,他才開口:「你知道我第一次見池漾什麼感覺嗎?那時候她應該才六歲吧,看起來小小的,長得特別好看,眼睛水汪汪的,像個小天使一樣。不過......」

    僅一個停頓,席世卿心中就立刻升騰起不好的預感,他下意識地攥了攥拳頭,問:「不過什麼?」

    「不過,」葉青嶼仰頭望著窗外無邊月色,問了個相當突兀的問題,「現在幾點了?」

    席世卿看了眼手錶,「零點過半。」

    這意味著新的一天已經來了。

    也意味著池漾的生日已經過去了。

    葉青嶼這才接上「不過」的後半句:「不過,她當時穿著一身黑的喪服。」

    是天使,卻折了翼。

    「我八歲那年,我們全家人一起從南棲飛往朝歌,那時候我還不太懂得此行的意義,就是覺得氣氛有些不同尋常。飛機落地時,我問我爺爺,這次來幹什麼。我爺爺對我說,他戰友的女兒去世了,我們來緬懷。他的戰友,就是池漾的外公,雲石韌。去世的那個人,就是池漾的母親。」

    「她媽媽是因為什麼去世的?」

    「具體我也不清楚,」葉青嶼說:「聽說她媽媽本來身體就不好,她丈夫又在她懷孕的時候出了意外,離開了人世。她才回到老家,和雲石韌一起生活。」

    「然後呢?」

    「然後我沒再聽說過有關他們的事情。直到三年後,我爺爺在一次機緣巧合下,在因公殉職單上,看到了雲石韌的名字。後來我才知道,池漾的外公,是一名醫生,那年南棲市爆發呼吸道傳染病,雲石韌臨危受命,從朝歌飛往南棲,一頭扎入傳染最嚴重的病區,卻......」

    葉青嶼眼眶中蘊著淚,用盡全力接上:「再也沒出來。」

    聽到這兒,席硯卿狠狠地閉上了眼,他不敢想——

    當時的她,不滿十歲,接連承受至親之人的離世。

    她......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後來,我爺爺飛去朝歌,費了很多周章,把池漾和阿錦接了回來。那一年,池漾九歲,我時隔三年之後再次見到她。」

    「九歲?」席硯卿蹙起眉頭,「南棲市爆發呼吸道感染那一年,她......」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葉青嶼打斷他,「你想的沒錯,池漾的外公,是在池漾八歲那年去世的。我爺爺在因公殉職單上看到雲石韌的名字時,已經是一年後了。」

    「那八歲到九歲這一年,他們在哪?

    葉青嶼頓了頓,從喉嚨里哽出三個字:「孤兒院。」

    聽到這兒,席硯卿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人拽著,狠狠往上揪,揪到極限值後,又忽地鬆了手,直直墜入深淵。

    回落、又反彈,反彈、再回落。

    循環往復,鈍的人生疼。

    「不過,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葉青嶼說,「雲石韌在赴疫區前,給池漾寫過一封信。那封信,其實說白了,就是遺書。上面寫了我爺爺葉宥深的聯繫方式......」

    葉青嶼如鯁在喉:「但池漾,沒聯繫。」

    凌晨的夜,漫長得好像沒有盡頭。

    萬物都臣服於,這頭名為黑暗的洪水猛獸。

    「所以,她不是那種,會心安理得接受別人好意的女孩。即使你的所有付出,都源於心甘情願的愛。」

    聞言,席硯卿異常艱難地嗯了一聲。

    「你知道池漾為什麼十六歲就上大學了嗎?」葉青嶼自問自答道,「為了不給我爸媽添麻煩。我比池漾大兩歲,她來我家的時候,我上六年級,來年就要升初中。但我們家當時住的地方交通特別不便,學校又遠,所以每天都是我爸媽接送我們上下學。後來池漾知道,我要升的中學離現在的小學很遠,幾乎是一個南一個北。然後,她就用一年時間,學完了三年的課程,最後以第一名的成績,和我同一年,特招進了同一所中學。她就是這麼個姑娘。嘴硬,行動更硬。」

    說完,葉青嶼側眸看向席硯卿,只見一向瀟灑挺拔的他,此刻微微躬著背,仿佛一身硬骨,被人打碎。

    看到這兒,他輕嗤了一聲,問:「席硯卿,疼不疼?」

    席硯卿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在問他:你的心,疼不疼?

    疼麼?

    何止是疼......

    「我爺爺把他們接回家的時候,就跟我約法三章:第一,不准過問任何關於他們親人的事情。第二,不准過問任何關於他們過去的事情。第三,必須把他們當成自家人來看待。我當時還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這樣說,但後來我理解了。這些事情,我身為一個旁觀者,每回想一次,就覺得損耗了自己一次。你更別說,她一個親歷者,每回想一次,無異於把自己的傷口揭開,再往上添一道傷疤。我們感受到的疼痛,遠不及她感受到的萬分之一。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我不讓你去問她過去的事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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