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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45:48 作者: 霽成歡
聽人說是陸坤洗的,林殊恨不得把從自己這兒勻出來的被子再搶回去,罵罵咧咧地出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把被子和枕頭往江朔懷裡一塞,「他住你隔壁,交給你了!」
江朔,「……」
「要幫忙嗎?」張曦月問。
江朔搖搖頭,張曦月想起來,把陸邵坤的外套披到他肩上,「披著吧,晚上冷的。」
院裡開著電暖爐,一踏出門,江朔便感受到了初冬的寒意,好在懷裡抱著被子,肩上還披著厚實的外套,倒也不算冷。
這村子如今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年輕人全都去了外地打工,田地荒涼,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土腥氣。
江朔走在昏暗無燈的小路上,身後幾位保鏢遠遠跟著,這環境讓他覺得放鬆,再加上剛才在院子裡和大家聊得十分開心,長期以來總有些萎靡的神情也漸漸有了幾分神采。
然而就在快要回到小屋的時候,江朔突然停下腳步,看著遠方的漆黑瞳孔中映出兩點微弱的橙光。
他的屋子亮著燈。
冷風捲起三兩枯葉掃過腳邊,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江朔臉色刷白,望著黑暗中亮著幽光的小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肩上的外套隨即飄落在地。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保鏢撿起地上的外套,輕輕披回到他身上,「江先生?」
江朔猛地回過神,仿佛觸電般避開對方落在肩上的手,「離我遠點!」
那保鏢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正打算退到一邊,江朔將抱著的東西一股腦倒進了他懷裡。
「拿走!」
見他突然反應如此強烈,幾位保鏢滿是疑惑地迅速和他拉開距離,看著江朔快步朝前走的背影,放輕腳步儘可能地減少存在感。
江朔冷著臉,用力推開房門。
一股暖意撲面而來。
這屋子只有一層,廁所和灶間都在外面,目及之處,屋裡不知何時多出的兩個電暖爐全都亮著,床邊擺著一隻木桶,正往外冒著熱氣。
江朔環顧一圈,聽見旁邊灶間傳出一聲輕響。
他走過去,看見陸邵坤蹲在灶台前,正用剛學來的方法笨拙地往裡加柴。
灶台下滋著火星,他蹲得快有八丈遠,胳膊伸得老長,用手裡的木棍不停扒拉裡面的木炭,一陣濃煙湧出,他不禁偏頭咳嗽,這才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江朔。
「回來了?」被煙燻得快要睜不開的眼睛頓時一亮。
江朔冷冷地看著他。
「別進來,這煙太嗆了!」陸邵坤站起來,低頭看看手裡的木棍,隨手丟到一邊。
將手在褲子上蹭了蹭,他走到江朔面前,摁著他的肩膀將他轉個身,推著朝屋裡走。
「我在燒水,馬上就好,你先進去休息,洗完澡出來再泡個腳,這樣睡得舒服。」
江朔猛地掙開他的手,朝前急走幾步,背對著他顫聲說,「別碰我。」
陸邵坤尷尬地收回手,「外面冷,你進去等著,我去燒水,馬上好。」說完,轉身回了灶間。
等陸邵坤提著一桶燒完的水從灶間出來,伸手推門,卻發現怎麼也推不動。
「江朔?」放下手裡的桶,他奇怪地拍拍門。
屋內,江朔蜷縮在床腳,用兩隻手緊緊環抱住自己,身體卻依然不受控制地顫抖。
那一晚可怕的回憶像是毒蛇緊緊纏繞住一顆寒透的心,就是燒再多水,開再多電暖爐,也捂不熱的。
外面拍門聲不停,江朔痛苦地捂住耳朵,「別拍了!」
陸邵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心急如焚地站在門外,趴在門縫上軟聲哄,「江朔,你讓我進去,我把水給你倒好,倒好我就走,行不行?」
重物砸在門上,發出一聲巨響。
「怎麼回事?」
陸邵坤回頭瞪向身後的保鏢,壓低聲音厲聲質問。
幾位保鏢更是茫然,其中一人回憶片刻,如實回答,「剛才回來的路上,看到這屋亮著燈,突然就這樣了。」
話音落下,陸邵坤臉色驟變。
——看到這屋亮著燈,突然就這樣了。
轉身看向緊閉的房門,他的眼眶逐漸漫上一層濕意。
額頭貼上冰冷的木門,他閉上眼,喉頭哽咽,說,「江朔,對不起——」
他真的錯得太離譜,這些年,無論江朔對自己表現出的感情是真是假,但曾經帶給過他的快樂和溫存都是真的,他肆意揮霍享受著他所能給予的一切,卻將他的尊嚴一次又一次踐踏進塵埃。
在他眼裡,他對江朔的愛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施捨,是主人逗弄腳邊一條聽話的狗時隨手丟在地上的賞賜,哪天他讓自己開心了,就掰一小塊出來,看他屁顛屁顛地撿起來蹦躂幾下,要是哪天他讓自己不開心了,那就立馬狠狠地收拾一頓,打到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地求饒還不滿意,非要毀了他最重要最心愛的一切,再將他的臉踩在泥里碾幾下才肯罷休。
這些年他不斷通過江朔的隱忍、妥協以及毫無尊嚴的討好來滿足自己無止盡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結果他得到了什麼呢?
再柔韌的竹子也有被壓斷的一刻,他明明可以不去搭理那人的啊,可他偏不,是他的狂妄自大摧毀了江朔的信念,讓江朔如今對他恨之入骨避之不及,是他親手將江朔徹底推離了身邊,將他們一起拉入到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