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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1:00:35 作者: 王孫何許
    文瑞修大喊一聲:「語言!」

    男演員用手去攏舞台上的燭火,攏不住,被燙得不斷縮回手,不斷觸碰,不斷縮回手,發出一聲悽厲的吼叫。

    戰礫:再見面的時候,我該以怎樣平和的面目面對我的愛人。最痛苦的時候我能透過窗子看見她,她和月亮站在窗外,我和她的手指會在幻覺的煙霧中隔著一扇玻璃對在一起,那時候,那時候我會活過來,有月亮的時候我從不拉窗簾,世界永遠不再下雪。也許再過二十年,我們會有在街角相視一笑的一天。總會有那麼一天……可是在那之前,我敢驚擾這個世界嗎?

    一時沒有人說話,孟天還在台上呼呼地喘,過了半晌。文瑞修舉了一下手,說:「OK。戰礫說『我敢驚擾這個世界嗎』的時候有點啞火了,低聲說話也要把聲音彈到劇院對面牆上再彈回來,好吧?」

    孟天點點頭。

    文瑞修轉過來問我:「路老師有什麼意見嗎?」

    「……」我一時語塞,把臉隱藏在黑暗裡,最後說:「絕望一點。他永遠無法用平和的面目面對他的愛人。」

    孟天眨了眨眼睛,低頭思索了一下,說:「行。」

    文瑞修說:「再來一遍。」

    從劇院出來比我想像得要晚。出來的時候天都黑了,我看了一眼時間,這個點兒唐書禾應該已經下班了,謝水他們又要拉我出去吃飯,說上次把我喝到胃出血太不好意思了,這次我坐在那兒乾飯喝牛奶就行,我管他們讓我喝什麼,一心只想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又沒什麼理由不好推辭,低頭給唐書禾偷偷發微信:「下班了嗎到家了嗎?」

    他回得很快:「回家了。」

    我清了清嗓子,給他打電話。

    「寶,」我背過身說,「我晚上有事啊,不回家吃飯了。」

    唐書禾在那邊頓了頓,說:「嗯。」

    「啊?沒有誰沒有誰,」我說,「還是文文啊孟兒啊小水他們。」

    「誰他媽叫文文啊。」文瑞修說。

    「……行。」唐書禾猶豫了一下,說,「你,你別喝酒啊。」

    「我不是故意……啊,別生氣別生氣,」我對著手機點頭哈腰,「不喝酒不喝酒,今天什麼日子?啊?今天什麼……」

    「路懷,」唐書禾反應過來了,乾咳了一聲,醞釀了一下,演技十分拙劣地在電話那邊細聲細氣地威脅我,「同,同居第一天你就不,不著家,以後你也,別回來了,噗,哈哈哈。」

    靠,居然給我笑場,太沒有敬業精神了,我這邊乾脆把電話一摁,皺著眉抬頭說:「生氣了,給我掛了。」

    文瑞修:「……你趕緊回去吧。」

    我快樂地跑了,一邊跑一邊想起李睿的話,此人現在在干銷售,一到不想應酬又拒絕不了的時候就給他老婆發微信求救,他老婆就配合地一頓罵把他罵回家,他美滋滋地給我說,拒絕酒場這種事,已婚男人太有優勢了。

    回家咯。

    我回家打開門的那一剎那,小柯叫起來,路博文衝過來一個暴撲,我rou地一下把它抱起來轉了一圈,在狗毛味和香波味的夾縫間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飯菜香,我舉著狗往裡走,唐書禾在廚房裡,換了一身純棉的家居服,燈下顯得頭髮有點軟塌塌的,他站在那,正摁開電飯煲的蓋子,端著一隻碗盛飯,偏頭看了我一眼,說:「洗手吃飯了。」

    他在等我呀。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瞬間溫柔而洶湧的潮水瞬間把我淹沒了,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畫面,當時那種心情比我一輩子都要長。

    他看了我一眼,說:「對了,那個花我拿回來還沒來及插瓶,你弄一下放桌子上吧。」

    「啥花……哦我看見了,」廚房料理台上挨著碗架散放著一把玫瑰,我著手處理了一下,找個玻璃花瓶放起來,「這你不說我還以為是把芹菜呢。」

    他笑了一下,支著額頭看我擺弄花,突然冒出一句:「你拿我當擋箭牌啊,剛才。」

    「啊,」我樂,洗手坐下吃飯,「老婆大人救我一命。」

    他愁眉苦臉地看了我一會兒,我剛想說那以後不這樣了,結果他重點全錯地說了一句:「那我都沒發揮好。」

    「哎呦,」我笑得吃不下飯,給他夾了一塊排骨,「挺好的挺好的,特別好,特別愛你。」

    他吃著排骨,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磕頭。

    彼得堡,我還不願意死,你有我的電話號碼 - 曼德爾斯塔姆《列寧格勒》

    第42章

    日子就這樣鹹鹹淡淡地過著。這是我們餘生里的第一個冬天,它像陽光一樣純白,像雪花一樣溫暖。那些澎湃的劇痛,我知道它的餘震還在我和唐書禾的皮膚上遊走,刻下一道道深深淺淺的疤痕,而現在我要做的,是為那些脈脈的疼痛與悸動的溫情做一些補遺與註腳。

    路博文對家裡來了一個小爸沒什麼大反應,但是一開始對二胎柯基非常吃醋,倆狗打了好長一段時間,期間我和唐書禾花了好長時間給這倆小癟玩意調解,那段時間家裡狗毛亂飛,我和唐書禾打啵的時候嘴裡都能吃到狗毛,彼此臉上的表情都非常複雜,心中懷疑對方是不是被煩得不行去偷偷咬狗了。不過好的辰光也很多。每天晚上我和唐書禾去遛狗,逛這個城市的角落。那時候我們並肩而行,光明正大地十指相扣,已經不再像少年時代一樣需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別人在看我們的時候,我看見唐書禾看向我的一雙眼睛,他對我輕輕微笑的時候,時光就在我們的身前打開,在我們的身後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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