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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1:00:35 作者: 王孫何許
我們談了很久。我本來還想讓唐書禾進來,讓她聽聽他的主訴,她笑著擺擺手,說他不想說就算了,昨天在電話里聊過了。我於是點頭,道謝告辭,推開門走出去。
唐書禾站在外間的窗前,入神地看外面環衛工人清雪,聽見門響,立即轉過頭,我們對面站著,如同夢中。
他臉色有些蒼白,對我笑了一下,說:「好久啊……我們走吧?」
外間有點冷,他說話間呵出白霧,他的臉有時候就那樣被白霧遮住,隔著那些白霧與塵埃,凜冽的冬日的清晨,我看著他那張蒼白雋秀的臉,突然覺得像已經過了一世一樣。
是太久了。那個女醫生對我說,他曾經在那些最絕望的越洋電話里不止一次地提起我。
重逢那天他拉住了我,我還記得他那時的樣子,隔著荒煙蔓草的八年暌違,他欲說還休。
他說你相信嗎,愛是一種本能。
愛是一種本能,我驟然間懂了。
「走吧。」我說。
我們回家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40章
那天我們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去了這些天,X市也降溫了。走的時候匆匆忙忙,行李單薄滿腹心事,回來的時候大包小裹,兩個人風塵僕僕地走回小區的時候,大門口的保安從保安亭里探出頭掃了我們一眼,說:「出遠門啊?」
我和保安搭茬,他就站住腳,拎著行李箱站在那兒,凍得把臉縮進外套後面對著保安微笑,我順手給他把外套的帽子扣上,跟保安打招呼:「走了啊叔。」
「哎,哎哎,」保安大叔笑著沖我擺手,看了一眼後頭的唐書禾,說:「這是……」
我哈哈一笑,摟過他:「我媳婦!」
保安大叔也跟著樂,遲疑了一下還是說:「有門卡嗎?」
「哦,有的。」唐書禾愣了一下,把行李箱從左手換到右手,掏出門禁卡,滴了一下。
「走吧走吧,慢點啊。」保安大叔說。
走出去一段兒以後我扭頭看了看唐書禾,這個人黑衣黑褲,戴著個大兜帽遮著大半張臉,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塊可疑的不法黑巧克力,怪不得剛才保安大叔非要看他的門禁卡。
快到岔路了。他拖著行李箱,低頭吭嘰了一會兒,說:「那我回家了。」
我有點想笑,伸出手指挑開他的大兜帽,露出他寫滿了「我不想回家我不想回家我不想回家」的臉。
我沖他眨了眨眼睛。
唐書禾看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伸手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想去你家睡覺。」他說。
我笑出了聲,揪住他老是往下滑的大兜帽,在他的嘴唇上輕輕親了一下,接過他的行李箱,拐了個彎往我家走,一邊走一邊說:「你那個房子,是租的吧?」
他嗯了一聲,我說:「那你……要不別租了。」
我說:「搬過來吧。」
我說完感覺自己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往上咧,我晃了晃唐書禾的手:「啊?啊?」
走過一個路燈,周圍亮了一下,我在燈下看見他在笑著。
「好啊。」他說。
我一拍巴掌:「OK,明天我和你去你那兒搬你的東西,你租房子是按自然月租的吧,那就不著急了,一點點搬。」
「本來我的東西就不多啊。」他說。
也是。他才住了幾天啊,剛搬過來的時候就拿了那么小一個包,像個隨便扔土裡等發芽的小種子一樣。
「走吧。」我攬過他,「明天,我們去把狗接回來。」
他嗯了一聲,握住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把他的房門鑰匙放進我的衣兜里。
好幾天沒回來了,家裡都落灰了,我擰開門,兩個人把倆大行李箱拽進來,我給他拿了拖鞋,掛衣服的時候低頭看了一眼,他坐在玄關的小墩兒上,正踩著我的毛絨舊拖鞋,把他自己的鞋放進我的鞋櫃裡。
我突然間心裡悶悶地軟了一下。我一隻手摟著他的衣服,一隻手揉了一下他烏黑的發頂。
「這麼多年……又繞了這麼遠的路,」我嘆道,「好在還是把你帶回家了。」
他頓了頓,無聲地笑起來,晃了晃頭,把柔軟的黑髮送到我的掌心,輕輕地蹭。
時候不早了,唐書禾坐在沙發上開著電腦處理這幾天的郵件,我換了一下床單被罩,然後把我媽給我和唐書禾帶的一堆吃的塞進冰箱裡。這倆大行李箱,有半個裝的是我和唐書禾的衣服,有一個半是我媽給我們倆塞的東西。她裝的時候我也沒仔細看,結果我從行李箱裡刨出來一大捆風乾腸,一盒鹹鴨蛋,二斤蘋果,一坨端午節凍上的粽子,以及兩條加絨秋褲。
我痛苦地拿著那一兜子死沉的蘋果,心說同住地球村哪兒不長蘋果啊,我媽是不是以為我和唐書禾被發配到火星種土豆去了。
我拿了一個蘋果洗了洗,邊啃邊看著唐書禾的側臉發呆。我想起我走的時候,拎著個大箱子艱難地下樓,走到一半兒我媽叫住了我。
我回頭,看見我媽把門打開一條小縫兒,把腦袋伸了出來。
她沒什麼表情,問我:「今年過年回不回來啊?」
我說:「回啊。」
她猶豫了一下,說:「過年……你要不,把那孩子帶回來吧。」
我愣了愣,然後看見我爸也把腦袋伸了出來,老兩口把頭摞在一起,沉默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