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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1:00:35 作者: 王孫何許
    他給我發:「你的傘還在我這裡,我給你送下去吧?」

    我說:「不用了,你上班路上放保安亭那兒吧。」

    「……也好。」

    「昨天感冒了沒……」算了。我打出來又刪掉了。

    活蹦亂跳的,還能站窗前比心呢,應該沒事。

    「小狗拍水!」有小孩同步解說道。

    「路博文!」我吼他,可是已經晚了。他把爪子交替伸入水裡,快速地拍著水,錦鯉嘩啦一下散開,我被崩了一身的湖水。

    路博文快樂夠了才收回爪子,看見我瞪它,尾巴慢慢不晃了,咕嚕了一聲,夾著尾巴低眉順眼地蹲在我身邊。

    我真糟心透了。剛洗的衣服又得重洗一遍,唐書禾還在上面看著,我狼狽地抬起頭,看見唐書禾還站在那裡,對我揮了揮手,笑了起來。

    我也有點想笑,拍了一下路博文的頭:「告訴你多少遍,只許看,不許弄。」

    路博文抖了抖毛,散開的水珠在金黃的晨光里,飛揚的小碎鑽一樣。

    遛完路博文,去保安亭拿傘的時候,我看見我的傘被卷疊得整整齊齊,傘扣上別著一支還帶著露水的玫瑰花。我拿著那支玫瑰花,左右看了看,沒有刺,就把它別在路博文腦袋上一路回家了。

    我手頭的這本書的尾稿還沒寫完,劇本大綱還沒定,從前這種需要高密度寫作的時候,我一般喝啤酒,有一次一本書寫完居然胖了八斤,後來天天跟路博文出去跑步才勉強瘦下來,後來就改成抽菸,但是抽菸既傷我又傷路博文,最後改成嗑咖啡,為此我還買了個咖啡機,一天下來不知道喝了多少,總之那天九點多鐘唐書禾給我發消息的時候,我才停筆。我本來想起來活動一下,窩在那裡的時候還好,站起來的那一瞬間,我不妙地感覺到胃不太舒服,酸疼得就像我這一整天喝的不是咖啡,是他媽王水。

    一個下午沒看手機,滿屏都是他的消息。原來是話那麼少的一個人。

    最近的一條是九點十五,他給我發:「我下班了。」

    然後是五十分鐘前,短短的一條:「學生不聽課。」

    往前翻是兩杯奶茶和兩包不知道是啥的吃的,附字:「學生推薦的,你要不要吃夜宵?我給你帶了一份。」

    再往前他發了一張圖片,應該是他們校領導開會,他在那兒偷偷玩手機,拍窗外金黃的銀杏樹給我看。

    再往上他說:「花收到了嗎?」

    「我今天路過花店,突然想送你一支玫瑰。」

    我揉著肚子,無意間抬頭看了一眼窗戶,從倒影里看見自己居然滿臉笑容,我翹著嘴角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實在是骨頭輕。我吃不進去東西,摸出來幾片胃藥吃了,給自己燒了點熱水,回他:「才下班?大學老師也九九六啊?」

    他打電話過來,語氣有點雀躍:「你收到消息了?我以為你沒看見呢。剛下班,有公選課。」

    我說:「嗯。剛沒看見。」

    他猶豫了一下,說:「花……你收了嗎?」

    我還沒說話,他又補了一句:「不收也沒關係。」

    「哦,」我說,「我給保安亭大爺了。」

    「……啊。」

    他語氣實在微妙,我撲哧一樂:「沒,我帶回來了。」

    他也笑了,說:「你吃夜宵嗎?我給你帶了奶茶和蚵仔煎。」

    「磕什麼尖?」我說,「不了,我現在不太方便。」

    他愣了一下,語氣不那麼雀躍了,輕聲說:「在外面?喝酒了嗎,我去接你?」

    「不用。」我說。

    「……那我自己吃了,」他小聲嘀咕了一句,「還挺好吃的。」

    我沒忍住笑起來:「你自己吃吧。」

    「路懷,」他沉默了一會兒,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問,「我現在還有追求你的權利,對嗎?」

    我站著等水燒開有點站不住,索性躺在沙發上,腿勾著沙發扶手。這個姿勢視角里只有白茫茫的天花板,我閉上眼睛,任思緒漂流。我想起從前大寒天裡他用羽絨服裹著熱湯熱飯等我,至少那些好都是真的,從來沒騙過我。

    沒有等到我的回答,他說:「那我當你默認了。」

    他有點開心的樣子,興沖沖地說:「你,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

    他說:「你可以吊著我。多久都可以,這個沒有變過。」

    他高高興興地把電話掛了。我把手機放在胸口躺了一會兒,爬起來倒了一杯熱水,一口一口地喝著,酸而痛的感覺不停地撕扯著我的胃,我蜷在客廳窗台旁邊的榻榻米上,路博文本來趴在窩裡發呆,我拍了拍地板:「兒啊,來。」

    他掀開眼皮瞅了我一眼,連站都懶得站起來,後腳劃地用肚皮蛄蛹到我旁邊,把耷拉著的大下巴往我腿上一搭,用一種「爹來陪你了」的態度躺在我身邊。

    我摸著他毛茸茸的耳朵,捧著一杯熱水,吹一吹,喝一口,夜幕顧自深沉了一會兒,然後唐書禾的車開進來,車燈明晃晃,緩緩劈破夜色,開進車庫裡。過了一會兒,他從車庫裡走出來,一隻手拎著一杯喝的,手上拿著一個紙包,怕它漏油似的,小心翼翼地托著,在寒風夜色里奔走,在經過我的窗戶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

    客廳沒有開燈,我又坐得低,他看不見我,就那樣默默地站著看了兩秒,然後低頭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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