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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1:00:35 作者: 王孫何許
    哦。我一直不停地說唐書禾你是不是給我下降頭了,我他媽控制不住我自己啊,為什麼啊為什麼啊,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好像說著說著還唱了幾句。

    我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安詳地緩緩拉上了被子,打算就地入土。

    我說唐書禾你要是不來找我我一輩子都不會問你,但是你回頭了我必須問你,為什麼啊當年?你現在既然肯回頭那我應該沒讓你噁心到這種程度吧,你得告訴我為什麼!吃一塹長一智我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再挨一巴掌!我他媽疼怕了!

    我好像沒聽到他的回答。他只哽咽著說路懷對不起,我會好的,我很快就會好的。

    我吼回去,唐書禾你不要說對不起,我他媽這輩子最怕的就是你說對不起。

    特別讓人鬱悶的一個事。我嘆了口氣,劃了劃手機,果不其然,唐書禾在早上九點鐘的時候給我發了條信息。

    「醒了嗎?」

    他說:「昨晚你喝醉了不算數。今天我打算開始找房子了,你要是真的不想我住在博雅世家,就發信息告訴我吧。」

    我頭痛欲裂,把手機扔到床上。

    文瑞修酒勁兒過了又聯繫了我,他說路老師你的框兒是不是還沒定,要不咱們再聊聊。我說行,但是喝酒不談事,談事不喝酒,他笑,說那喝點什麼,喝咖啡吧。

    我想起昨天和唐書禾喝咖啡,胃裡還是泛苦,就說算了,來我家吧,我給你炒倆菜。

    文瑞修其人簡直了,特別愛上頭,一說事就手舞足蹈,靠在廚房的門邊上,在油煙蒸騰的霧氣里跟我比劃:「我想做那種浸沒式的,從舞美到演員都要,我前幾天看了好幾個場子,你知道不是把燈光和音響放在觀眾身後,把舞台搞成四面透明就是浸沒式的……」

    我說:「嗯。這主要看你調度。」

    他說:「你本子裡也可以發揮。」

    我說當然了,然後把菜盛進盤子裡,說:「單身廚藝水平,勉強能吃,你嘗嘗吧。」

    文瑞修一點都不客氣:「沒事,難吃我就吃我買的水果罐頭。」

    「靠,」我笑了,「你好歹嘗一口啊。」

    他也不接話茬,又說:「我前些天看蒲松齡,來了點感覺。」

    我說:「你用蒲松齡當腳本?鬼狐現在能排嗎?」

    他笑了:「就看編劇怎麼圓了,再說也不是拿那個當腳本,我只是想……在整個戲裡呈現出一種極力消解人的意義,但是又無法逃脫,在私密和暴露之間撕扯的感覺,所以不想談論人了,就談論鬼吧,你能理解我意思吧?」

    「……可以,」我說,「但是文導,我們說人話,好吧。」

    文瑞修嘖了一聲,用勺子在水果罐頭瓶子裡來回攪,冷不丁問了一句:「你覺得……愛能刺破恐懼嗎?」

    我在刷鍋,頓了頓,問:「為什麼用『刺破』?」

    「因為只需要『刺破』就可以了,不必戰勝,我認為恐懼和愛一樣,是永遠不能被戰勝的。」

    我沒說話。

    文瑞修湊過來,說:「你的眼睛裡缺的那一塊現在好像被我刺破了。」

    「我求你了,」我說,「咱們正常點說話好嗎。」

    他說:「你在難過什麼?」

    我把刷鍋水倒掉,然後說:「我認為愛不能刺破恐懼。」

    他說為什麼。

    我不說話。

    他不再問,很認真地看著我說:「那就照著你的想法寫吧。我要別人寫本子的話可能會說一個大框,但你可以放手去寫,我只是說,我想談論靈魂,談論恐懼,談論愛,剩下的你放手去寫。」

    「謝謝,」我擦了擦手,「你現在可以放嘴去吃了,我剛嘗了一下菜,還可以,別淨守著你那水果罐頭。」

    吃飽了飯文瑞修也不走,癱在沙發上擼狗,我在廚房嘆氣,這貨真就十指不沾陽春水,在人家家裡吃飯,完了連碗都不幫著刷。文瑞修捏著路博文的兩隻爪子一邊晃一邊對它說:「你是哪個養豬場裡跑出來的小可愛呀,啊,你爸爸怎麼把你養得這麼胖呀……」

    我的手機響了。我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拿著手機走到陽台上。

    「那個……我找到房子了。」唐書禾說。

    「……嗯。」我說。

    唐書禾說:「我……我還養了一隻小狗。」

    我頓了頓,說:「什麼品種的啊?」

    他說:「柯基。」

    我笑了笑:「哦。」

    他也笑:「你……你想來看看嗎?」

    我看了一眼文瑞修,說:「我現在有點事,改天吧。」

    「……哦。那不打擾你了。」他輕輕說,「你忙吧。」

    文瑞修在我家擼了一會兒狗,吃了一會兒水果又看了一會兒我的書,待到暮色四合的時候,他說自己晚上有事,先走了,那時我們才發現外面下著雨。文瑞修沒帶傘,我就拿了兩把傘去送他。走到保安亭的時候,保安大爺沖我打了個招呼:「走啊?」

    「送個朋友,」我說,「師傅,這幾天有新住戶嗎?」

    「今天剛搬進來一個小伙兒,文文氣氣的。」保安大叔一邊說一邊比劃,「就拎著這麼大一個小包。」

    那行李是真的不多。我點點頭。保安大叔說:「你認識啊?」

    我想了想,說:「嗯。」

    文瑞修和我並肩撐著傘等他打的車,半晌,接他的車到了,他坐進車裡,忽然笑了笑,說:「雖然我說讓你當個體驗派是開玩笑的,但是去迎接愛情也沒有什麼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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