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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1:00:15 作者: 水在鏡中
「誰也沒有。」二胖解釋道:「也不知道都是打哪兒瞎傳出來的。就跟郁芬姐那會兒似的,長得太漂亮了,惹麻煩。」一提起郁芬,二胖湊向郁青:「你姐在112廠怎麼樣啊?」
郁芬畢業分配去了112廠,那是626所下面做機載設備的廠。雖然規模沒有176廠大,但也屬於國家重點單位,和176廠在一個系統里。只是郁芬進廠後似乎一直很忙,整個暑假,只回家了兩趟。
郁青覺得她壓力挺大,臉色也不好,擔心她是不是在廠里受了什麼欺負。奶奶卻安慰孫女說,新人進廠,除非家裡關係夠硬,否則沒有不挨搓磨的,等到熬過一年半載,自然就好了。
郁芬對此很是憤然,說不是熬不熬的問題,大家一樣是名校畢業進廠做技術人員的,自己也不比誰差,為什麼要像傭人一樣給全辦公室的大老爺們兒端茶倒水?下了車間,還要被人小看,做什麼都被別人攔在後頭,連個零件都摸不到,這根本就是性別歧視。
李淑敏說這有什麼的,新人端茶倒水給年資高的前輩,到哪裡不都是這樣嘛。再說車間的活兒不干就不幹了,往好了想,人家體諒你是女孩子,讓你少挨點兒累,也是好事情。
郁芬很低落,說早知道上班是這個鬼樣,我還不如背著小提琴上燕京的酒吧里賣藝去呢。
李淑敏慌忙呸她,說那不是正經路子,賣藝是什麼,過去那叫下九流,是人下人。後來把話講得好聽了,叫人民藝術家。可是啥樣才夠得上人民藝術家?那得能天天在音樂廳里給領導們演出的才算。你又做不到,所以還是老老實實上班吧。本本分分,平平安安,這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郁芬當著李淑敏的面沒說什麼,等李淑敏睡下了。她抱著弟弟哭了一場。郁青心裡也很難過,忍不住像小時候那樣跟著姐姐一起哭了起來。他一哭,郁芬反倒不哭了,開始犯愁郁青老是跟個孩子一樣長不大。
姐弟兩個談心,郁芬問郁青大學要不要往燕京考考看,正好郁恆人在那邊,還能有個人照顧他。去外面看看確實是個誘惑,但郁青想的卻是,如果自己真的去了燕京上學,將來肯定不知道要被分配到什麼地方去,那媽媽和奶奶要怎麼辦呢。
郁芬聽到他這樣說,輕輕嘆了口氣,愛憐地撫摸著他的頭髮,喃喃道:不去也好,那邊最近怪亂的。
郁青知道她在說什麼,忍不住憂心道:大哥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信上總說一切都好,看上去生活和工作都平靜順利,可那畢竟只是薄薄的紙頁。
我想大哥了。郁青小聲道。他前幾天才夢見大哥,大哥奔著太陽的方向,飛快地走在一條崎嶇的小路上,郁青怎麼跑也追不上他,還在地上摔了一跤,把牙都嗑掉了。可大哥只是回頭沖郁青笑笑,一轉眼就不見了。
郁芬摟住他,讓他躺在了自己腿上,姐弟兩個都沒有說話,也不必再說話了。
二胖聽了郁芬的事,很是感慨道:「要是將來我能做廠長,興許就能把你姐調回來了。」
麻杆兒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別做夢了,廠長可不是誰都能當上的。要有關係,有學歷,有資歷,還得有能力。」
二胖聽了這話也沒有不高興,只是像大人那樣滄桑地嘆了口氣。
他們天南地北地聊著,郁青卻走神兒想著別的事。
大哥郁桓有兩年沒回家了。雖然常常寫信和打電話,可畢竟還是讓人惦記的。他一直都有按時給家裡寄錢,雖然周蕙講過很多次不需要,可是到了日子還是會收到匯款。周蕙說等秋末想請個假,和李淑敏一起過去看看他。
郁芬之前和郁青聊起大哥,還問起了大哥有沒有在信上說過什麼。
郁青仔細想了想,也就是給自己寄了外文和學習資料,叮囑自己好好學習,別的都不要管,還有就是不要跟風去摻合亂七八糟的事。
什麼樣的事算亂七八糟的事呢?郁青心裡隱隱約約是知道的。潤生偶爾會在隻言片語里和他說起這個。可是對郁青來說,那畢竟是很遙遠的事。
後來等他們長大,知道得更多,再回頭看那段日子,才意識到他們當時是生活在什麼樣的時代浪潮之中,這浪潮又是如何影響了他們的人生,又是怎樣在他們身上添了看不見的傷痕。
但那都是後話了。
那天麻杆兒雖然嘴上說著要請客,可大家並沒有讓他太破費。最後把桌上的啤酒都喝完,就算是小聚結束了。
郁青頭一回喝酒,整個人有點暈乎乎的。他怕這樣回去了會挨奶奶的說,想在外頭走走,等酒意散了再回家。潤生笑他量太淺,笑完了又把他拎起來,放上了自己的自行車后座。
夏末的江邊涼風習習,江上偶爾有船經過,點著小小的漁火。潤生慢悠悠地蹬著自行車,郁青覺得暈,從後頭抱住了他,把臉貼在了他的後背上。
結果潤生的自行車開始在地上走蛇形,差點把郁青甩下來。
郁青驚奇地說原來你也醉了,那怎麼還好意思說我的。潤生抿了抿嘴,說還不是你的手放的不是地方。郁青也不和他一般見識,說那就在這裡歇歇吧。
潤生不太自在地說他要去上個廁所。
郁青乖乖地守在自行車邊等他。白天才下過大雨,江堤的斜坡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周遭都是江水和草木的氣味。郁青在斜坡上靠坐下來,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不知道過了多久,潤生在江堤上挨著他坐了下來,身上有涼絲絲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