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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1:00:15 作者: 水在鏡中
    修車的人看看他,又看看錢,默不作聲地找了零錢。

    有了錢就什麼都好說。那個人手腳利落,郁青的自行車輪胎很快就換好了。兩個人跨上車,重新騎進了風雪裡。

    因為回去得晚,飛行大院兒的食堂已經沒有晚餐賣了。郁青把潤生帶回自己家裡吃了飯,順便要把修車的錢還他。潤生當然不肯要,郁青也沒堅持。

    外頭的雪沒有停的意思。潤生寫完作業,就坐在郁青床上看周蕙書櫃裡找來的一本書。等到郁青洗漱回來,發現他蜷縮在自己的床上,臉色有些蒼白。書被遠遠地擱在桌角。

    郁青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我給你找了新的牙刷,在水池邊……你怎麼啦?」

    潤生沒說話,閉上了眼睛。

    郁青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額頭:「是凍著了麼?我拿個暖水袋給你?」

    沒想到潤生躲開他的手,坐了起來:「別碰我。」

    郁青不知道他為什麼又開始不高興了,只能撓撓頭,猜測道:「你是還在生我氣麼?」

    潤生低聲道:「沒有。」

    郁青弄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小時候二毛就是個擰巴的性子,現在這種擰巴有時候好像變本加厲了。以前郁青認為自己是很了解他的,可現在又不確定了。二毛的心思越來越難猜,簡直比高中的物理課還要讓郁青摸不著頭腦。

    郁青只好起身去灌熱水袋。等他回來,潤生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角的書。

    郁青把暖水袋放進他懷裡,拿起了那本書,發現那本書是講精神障礙分類的:「怎麼了啊?你是哪裡不舒服麼?」

    潤生眼神幽暗:「我哪兒都不舒服。」說完,他起身出去了。

    郁青嘆了口氣,拿起桌角的書翻了翻,陷入了思索。

    潤生好半天才回來,進屋時順手把燈關了。兩個少年躺在床上,郁青小聲道:「你是害怕像外公和舅舅那樣麼?」

    好半天,潤生才悶悶道:「算是吧。」

    「不會的。」郁青安慰道:「遺傳是有概率的。再說你媽媽不是很正常麼。」

    「她正常麼?」潤生匪夷所思道。

    郁青答不上來。好像如果回答了正常,就是站在了徐晶晶那邊,二毛肯定要更難過了。

    潤生見他不說話,聲音低了些:「豆豆……要是有一天,我變得很不正常……你……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對我麼?」

    郁青聽出他聲音里的悲傷,伸手在黑暗裡摟住了他,認真道:「你沒有不正常,不要亂想。就算將來真的發生了什麼,你也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潤生喃喃道:「朋友啊。」

    他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難過了,只是仍然帶著些許憂鬱。

    郁青苦思冥想了一番,實在也講不出其他安慰的話,最後只能把腦袋向潤生湊過去:「別亂想了。喏,給你摸。」

    潤生的呼吸一頓:「摸什麼?」

    郁青奇怪道:「頭髮啊,你不是說摸了會高興麼。」

    潤生仿佛有點泄氣。他伸手在郁青腦袋上一通亂揉:「都怪你。」

    郁青無法理解:「我又怎麼啦?」

    潤生沒回答,只是嘆了口氣:「快睡覺吧你。」

    這一夜睡得不能算是很安生。小時候他們睡一張床足夠,可是現在兩個人都長大了,原來的床就顯得逼仄了許多。潤生長手長腳,一個人占了一多半的地方。郁青只能靠著床邊,小心不讓自己掉下去。

    夜裡半夢半醒,他想翻個身,卻感覺潤生正死死摟著自己,幾乎整個人都壓在自己身上。少年人熱氣騰騰,汗水把郁青身上都浸濕了。他很不舒服地推了潤生一把,含混道:「壓到我了,好熱。」

    潤生不但沒有鬆開他,反而抱得更緊了。他的呼吸有幾分奇怪的粗重,床一直在抖。郁青睜開眼睛,在黑暗裡隱約看見了潤生緊閉的雙眼。

    可能是魘著了。郁青迷迷糊糊地想。他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潤生的背,輕輕喚道:二毛?

    沒想到潤生的身體猛地彈動了幾下,呼吸漸漸平穩下去。郁青摸了摸他,發現他還睡著。大概是夢結束了。

    在做長個子的夢麼?郁青困極了,迷迷糊糊地想,二毛已經很高了,要是能把身高分我一點就好了。他從潤生懷裡掙脫出來,翻了個身,貼著床沿又睡著了。

    早上鬧鐘大作時,外頭天還是黑的。郁青在床上扭動,抻懶腰時卻碰到了身邊的人。

    他睜開眼睛,發現潤生的臉湊在自己小肚子下面,正呆呆地盯著那裡看。

    郁青嚇了一跳,頓時清醒了不少:「怎麼了?」

    潤生如夢初醒,不自在地直起了腰:「你褲子開線了。還有,你睡覺也太不老實了,害我脖子疼。」

    郁青打了個呵欠:「床小,沒辦法嘛。」他蜷縮在被窩裡,很想再眯幾分鐘。

    潤生忽然伸手推了推他:「誒,豆豆。」

    郁青含混道:「嗯?」

    「你能不能……把褲子脫了給我看看。」

    「啊?」郁青一下子醒了。「幹嘛?」

    潤生皺眉道:「給我看一眼。」

    郁青呆了呆,拒絕道:「我不要。」

    他們倆要是八歲,郁青肯定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又或者這會兒在澡堂,郁青也不覺得被看了有什麼。可是大清早被這樣要求真的很奇怪。郁青不解道:「你怎麼了啊。大清早要脫人家褲子。我有的你不是也都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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