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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1:00:15 作者: 水在鏡中
而潤生的半邊臉已經完全腫了,血順著額角流了下來——再往下一寸就是太陽穴了。細眼兒是真的下了死手。
潤生默不作聲地伸手抹了一把額角的血,在手指間碾了碾。郁青看著他,忽然害怕極了——不是替自己,是替潤生。
二胖和麻杆兒還在隔壁打遊戲,郁青知道自己應該叫上他們,人多些路上好壯膽。可是潤生不讓。他爬到郁青的后座上,說你快點兒騎就好了。
回去的一路上他們都很沉默。直到快要進院兒的時候,潤生才低聲道:我還是把刀帶上吧。
郁青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剛想說些什麼,車燈把他們照亮了。
一個個子很高,頭髮有些花白的男人從車上下來,走到了他們跟前:這是怎麼了?
潤生抬起頭,愣了愣。
那個男人的臉部輪廓和潤生有八九分像,他皺了皺眉:打架了?
潤生似乎縮小了一點兒。他搖了搖頭,小聲道:沒有,我從來沒打過架。是騎車摔的。爸,你回來了?
第12章
郁青不知道二毛為什麼要撒謊,他猶豫自己要不要把真相告訴二毛的爸爸。沒想到傅工只是淡淡道:下回記得小心點兒,吃飯了麼?
潤生搖搖頭。
傅工沖潤生伸出手:走吧,我們出去吃。
潤生仿佛遲疑了一下,才拉住了他的手。
傅工沖郁青點點頭:丁康的兒子吧?謝謝你送潤生回來。
郁青沒想到他認得自己,剛想說一聲叔叔好,傅工就拉著潤生走了。
送傅工回來的小轎車也開走了。郁青一直回頭遠遠看著他們,見傅工領著潤生進了遠處的滿福樓。那是這條街上很有名的老飯店,做涮羊肉,裡頭的火鍋都是黃銅的。郁青長這麼大,只去吃過一回,是奶奶過七十大壽的時候。
他正在發呆,鼻尖上涼了涼。原來是下雪了。郁青打了個哆嗦,這才委屈巴巴地覺出身上疼,於是吸了吸鼻子,含著眼淚回家了。
周蕙值夜班沒回來。郁青不敢和奶奶說挨了打,只能偷偷去拽郁芬的衣角。郁芬過來給弟弟擦藥,擦完了用手指戳他的腦袋:誰讓你去那種地方的。
郁青說我去玩兒嘛,大家都去那裡玩兒啊。郁芬說那你就別委屈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嘛。
郁青委屈道:可是他們打人不對啊。
郁芬拿他沒有辦法,只得用一種很成人的口吻道:世上不對的事兒多了,哪有那麼多給你說理的地方。
姐弟兩個一時似乎都沉默下來。郁青想起了姐姐被人從自行車上拖下來的事,他覺得郁芬大概也想到了。那事兒他們家報案了,可到現在也沒個信兒。
郁青屋裡的掛鍾報了時,郁芬把藥收進盒子,給郁青把衣服套上了:趕緊吃飯去,別一天天老惦記著玩兒。那種地方以後不許去了,不然我回頭告訴媽,讓她扣你零花錢。
郁青抱著她的手臂搖:姐~
郁芬沖他道:去,別和我來這一套。我看你就是作業太少。媽前幾天還說,下個周末讓你和我一起去竇老師家,正經把琴學起來,省著你一天到晚在外頭亂跑。這樣將來升學考試還能加點兒分。
竇老太太是郁芬的小提琴老師。周蕙要送他也去學琴,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郁青哭喪著臉:我不要拉小提琴……
郁芬隨口道:家裡正好還有我以前換下來的琴。
郁青感覺自己要被氣哭了:大哥都沒學,我也不學,我不要每天站在那裡拉鋸……
郁芬皺眉道:你也懂點兒事吧,多少人想學還沒得學呢。
郁芬走了,留下委屈得要命的郁青在床上打滾兒。他拉下毛衣,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青腫,又趴在床上抽泣起來。
哭是哭,耳朵鼻子卻都留意著外頭的動靜。家裡今天似乎是做了豆腐骨頭湯,這會兒奶奶掀開鍋蓋,香氣悠悠地飄著,直往郁青鼻孔里鑽。
郁青獨自飲泣數秒,很想等誰來招呼自己吃飯。可若是這樣等下去,想必鍋里肉最多的骨頭已經被郁芬先挑著啃完了。面子和香噴噴的骨頭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於是噌地爬起來,將鼻涕眼淚往袖子上一抹,跑出去和他姐搶骨頭吃了。
熱騰騰的晚飯安撫了郁青,讓他很快就把別的事兒忘了個乾淨。吃完飯,他端著一碟撒了椒鹽的炒豆子,回屋裡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從周蕙書櫃裡翻出的。
書的開頭提到了故事發生在一個美麗的山莊,那裡下雪,有壁爐,兇巴巴的狗,銀餐具和擱滿肉類的木架。主人家像郁青的姨媽家一樣,要燒爐子和掃煤灰。所以儘管山莊的男主人看上去脾氣古怪,這個故事還是讓郁青覺得親切。
他正讀到客人歷經風雪,回到了明亮溫暖的火爐邊,窗外卻響起了什麼東西摔碎的聲音。
聲音很大,似乎就是從隔壁傳來的。郁青放下書,好奇地爬到上書桌,向窗外望去。
是潤生家。他家的窗玻璃不知為何碎掉了。爭吵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從灌風的破窗子裡傳了出來。
「……你當年怎麼像狗一樣低三下四求我媽媽?這會兒看我哥哥病了,我們家不行了,就腰杆兒硬了,想起來要離婚了?」傅母的聲音聽起來咬牙切齒。
「徐晶晶,我們這樣下去有什麼意義呢?你還年輕……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