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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1:00:15 作者: 水在鏡中
郁青困惑道:「你是誰呀?」
那個人笑了笑:「我是劉幹事的表弟。」他整理了一下胸口的白花,很自然地坐到了郁青身邊:「你家大人呢?」
「進去送二胖奶奶了。」郁青又想哭了:「我也想進去,他們不讓。」
那人笑了笑,湊近了他:「那我帶你進去吧?」
郁青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兒不舒服:「我家大人讓我在這兒等她們。」
陌生人抬頭看了看遠處。殯儀館門口人山人海,路邊也是人來人往的。看樣子今天出殯的不止二胖一家。
他回過頭,從兜里掏出一塊兒巧克力:「這個給你吃。」
郁青擺擺手:「謝謝叔叔,我不吃。」
對方非要塞給他,還順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郁青的小捲毛只給長輩和朋友摸過,可他根本不認得這個人,於是生出了一股不情願,躲開了。這樣一躲,東西也就掉在了地上,順著草坡滾到水溝里去了。
他有點兒過意不去,趕忙道:「對不起……」
那人剛想說什麼,就在這時,不遠處有人喊道:「鮑亮!過來幫個忙!」
陌生人收回手,從容地走了。走到一半,還回頭看了眼郁青。
郁青坐在大石頭上,不高興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那個鮑亮的手濕乎乎的,讓他覺得怪不舒服。現在郁青有點兒理解潤生的潔癖了。他把摸過頭髮的手在短褲上蹭了蹭,癟了癟嘴。
二胖奶奶的葬禮辦得隆重。安葬結束,大巴車把大家拉到了紅苑街區最大的飯店,吃白宴。
郁青東張西望,終於看見了紅著眼睛的二胖。二胖和二胖爸爸都瘦了好多,終於能看到下巴的樣子。郁青跑過去,二胖沖他抽了抽鼻子,眼淚順著皺成一團的鼻樑淌了滿臉。老太太去世的時候,做孫子的正在外地親戚家裡,沒能見上奶奶最後一面。
有個幫忙操持的老太太跟二胖很嚴厲地說,可不興哭,這是喜喪,你老哭,你奶奶走得多不安生。
說著把二胖和郁青拎到銅盆邊,讓他倆「淨手」,然後吃一小粒冰糖「淨口」。做完這些事,才把兩個孩子放了進去。
白宴上的小孩子沒幾個。潤生家沒來人,不過聽說禮金給得相當慷慨。麻杆兒家的大人來了,但麻杆兒姥姥不許麻杆兒過來。
潤生自然和二胖坐在了一起。開宴前有不少人上去講話,是回憶老太太生前的好,李淑敏和他的老姐妹們拿著手絹兒在底下擦眼淚。
後來郁青在上去講話的人里看到了那個要給他糖吃的人。下頭竊竊私語:那是小鮑吧,真是一表人才,前途也好。你看劉歪嘴本人不怎麼樣,他表弟生得倒很好。
服務員端了菜上來,除了開頭的白菜豆腐,後頭就都是很少能吃到的硬菜了。有酒有菜,氣氛很快就不那麼凝重了。男人們推杯換盞,開始抽菸喝酒,偌大的宴廳變得吵鬧起來。
大家雖然都來了,可似乎只是來吃東西的。郁青心裡升起了某種和年齡不相符的滄桑感,沒頭沒腦地想,原來這就是一輩子啊。
奶奶去世的事對二胖打擊很大。往常暑假,他是頭一個到處撒歡兒的,現在整天呆在家裡,悶悶地不知道在想什麼。大人肯定也是難過的,只是他們還要上班,不會留意孩子的心事。
郁青有點兒不放心。平時他天天去潤生家裡,現在則跑到了二胖家裡。其實也做不了什麼,只是陪陪二胖,聽他哭一哭,說說話。
中間潤生來找過他一次,很不高興的樣子,問他怎麼不去自己家了。郁青說要陪二胖。潤生的臉就沉了,說你這個騙子,還說是我朋友。
郁青很不解,說是朋友啊,可是二胖也是我朋友啊。
潤生立刻一聲不吭地走了,郁青在後面喊他,他也不理人。
打那之後,好像就鬧起了彆扭。郁青後來好幾次在院子裡看見潤生,想和他說話,結果潤生裝作不認得他,一陣風似的走了。郁青追到院外,外頭人來人往,哪裡還有二毛的影子呢?
再去敲潤生的家門,就怎麼都敲不開了,似乎是家裡根本沒有人。可郁青聽得清楚,上樓時鋼琴聲還在響。
這可真是令人沮喪。郁青和小夥伴們在一起,雖然偶爾也鬧些彆扭,但總是轉眼就忘了,哪個也沒有二毛這樣氣性綿長。而且這氣性委實來得沒有道理,郁青不過是因為陪著二胖,沒有去二毛家裡玩兒而已。
再說,二胖這樣難過,潤生一次都沒有來安慰,怎麼想都是不對的事。明明大家都是朋友。這樣一想,更加覺得潤生不講道理。可是就算他這會兒想好好同潤生講道理,總要潤生肯理人才行。
於是只得煩惱地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是不容易。
另有一件讓人煩惱的事,便是那個劉兆龍的表弟鮑亮了。據說這人新婚不滿一年,最近被單位派到了紅苑這裡的法院來進修學習。因為離家太遠,便在表哥劉幹事家裡住下了。
劉歪嘴和丁家住一棟樓,郁青老是能碰見他。這人挺會來事兒,沒用幾天就在大院兒鄰居里有了不錯的口碑。只有李淑敏對此持保留意見,說這人看著太滑,得留個心眼兒,且他明里暗裡有和周蕙套近乎的意思,讓人瞧著彆扭。
周蕙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了,可人還是端莊美麗的——否則也生不出一雙玉娃娃似的兒女來。她知書達禮,工作也體面,其實對她懷抱心思的男人實在是不少。只是一來她拖兒帶女,還有個婆婆;二來她自己對這事冷淡,所以這麼多年才一直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