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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1:00:15 作者: 水在鏡中
不過那時候他從沒仔細琢磨傅潤生到底哪裡不對勁兒。對九歲的豆豆而言,潤生不過是個脾氣有點兒古怪的同齡人,而脾氣有點兒的古怪又沒什麼稀奇,誰還沒點兒怪癖呢。麻杆兒他姥姥脾氣就挺怪,從來不許人家從她家門前那塊地兒經過。對面小平房趙師傅養的大狼狗脾氣也挺怪——它專門愛蹲在鳥籠子底下對二胖爹養的鸚鵡嚎叫,弄得現在那鸚鵡一句人話都不會說,張嘴就是汪汪,可把二胖爹氣得夠嗆。
郁青頭一天說好了要和二胖他們一起去江邊兒放風箏,於是大清早頭一件事就是跑到傅潤生家裡還手絹兒。
敲了好半天,傅潤生家的門才打開。開門的是傅潤生的媽媽,穿著一身長裙,手上拎著高跟鞋。
假如門口是個男人,這會兒眼睛估計已經直了。只可惜郁青眼大漏神:「阿姨,我找傅潤生。」
那女人居高臨下地看著郁青,一句話都沒說,進屋去了。
房門開著,郁青站在門口,撓了撓自己的雞窩頭。過了一會兒,實在耐不住好奇,把腦袋伸進了傅潤生的家門。
傅潤生的家大極了,到處都是郁青沒見過的東西,客廳頂棚上還有個老大的水晶吊燈。這年頭大多數家裡還在點燈泡,郁青家裡的日光燈管已經是稀罕東西了,沒想到這裡還有更稀罕的。郁青張著嘴看了半天,覺得那上頭的玻璃墜子都在閃光。
女人不緊不慢地拿著一串鑰匙,把某扇房門打開了:「知道錯了麼?」
房間裡傳來了傅潤生乖巧的聲音:「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嗯。」女人乏味道:「有人找你。」
傅潤生出來,鼻樑上戴著一副很破的舊眼鏡。看見扒在門口的郁青,他拖著腳步走了過來:「有事麼?」
天氣晴朗極了,春日的陽光灑滿了傅家漂亮的客廳,可是傅潤生的臉瞧著比牆還白。
郁青把手絹兒掏了出來:「我媽都洗好了,還給你。」
傅潤生的臉色有點兒變了。他扭頭看了一眼,發現母親也正向這邊望來。
傅母快步走了過來,看見郁青手裡的東西,半天沒說話。
傅潤生的那塊手帕很漂亮,連郁青這種小孩子都能看出來上頭刺繡的精美——梅花上的喜鵲像是要從帕子裡飛出來一樣。
郁青天性歡樂,可不是真傻。察覺到傅母身上的怒意,他小心翼翼道:「阿姨,對不起,是我向傅潤生借的……」
傅母沒理他,對傅潤生道:「誰讓你動這個的?」
傅潤生沒說話。
傅母的聲音抬高了:「這是你第幾次從家裡偷東西了?說!」
傅潤生還是沒說話。傅母忽然狠狠踹了他一腳。傅潤生趔趄了一下,又站好了。
郁青呆住了。
「說話啊!」她催促道。
就在又一腳要踹過來的時候,郁青忽然擋在了傅潤生前頭:「阿姨不要踢了……」
傅母力氣很大,郁青大腿上挨了一下,當時就向後摔去,後背正好撞到了傅潤生胸前。傅潤生幾乎是下意識地把他接住了。
傅母沒想到他會衝出來,愣了愣,半天沒說話。好一會兒,她才聽不出什麼感情道:「沒踢壞吧。」
郁青疼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阿姨你別生氣了,手帕給你。」
傅母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剛想說什麼,屋子裡的電話響了。
她快步去接了個電話,然後匆匆道:「我得出門了。」說完盯著傅潤生:「你等我回來的。」
傅潤生低頭看著腳尖,一句話也沒說。
高跟鞋的聲音遠了。郁青吸了吸鼻子,哇地一聲哭了:「你媽怎麼那麼凶啊!」他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哭得更厲害了:「好疼!」
傅潤生陰鬱地看了他一眼:「活該。」
郁青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抽噎道:「你不疼麼?」
傅潤生悶悶不樂道:「疼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郁青委屈得要命,像小喇叭一樣嗚嗚地叫喚著:「可是好疼啊。」
傅潤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郁青從眼淚和鼻涕里抬起頭,發現他正盯著自己。
「你幹嘛擋在我前頭?」他語氣很怪,好像嗓子出了什麼毛病。
郁青嗚嗚咽咽道:「我不想你媽踢你嘛……」
「我媽踢我和你有什麼關係?」傅潤生問道。
郁青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反正我不想她踢你嘛。」
傅潤生看向郁青的目光既困惑又煩惱,不知道為什麼,那讓郁青想起張師傅家養的狼狗——剛來小院兒時,冬青去餵它,它就是一副這樣的神情。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傅潤生不解地重複道:「我不會給你任何好處的。」
郁青哭了半天,腦子裡都是漿糊,抽抽嗒嗒道:「你在說什麼啊?」
傅潤生直勾勾地看著他:「所以你是要當我的小弟麼?你以後會都聽我的話麼?」
郁青吸了吸鼻子:「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啊?」
傅潤生的臉沉了下去:「你當不當我小弟?」
郁青想都沒想就拒絕道:「我有大哥了,我大哥在念大學。」想到腿上的疼,他再次哭了起來:「我要回家。」
哪知道傅潤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許走!」
郁青把手往外抽,可是傅潤生的手勁大得不像話。他怎麼也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