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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1:00:15 作者: 水在鏡中
仿佛要回應他的話。一個工人腳下不穩,東西差點兒砸下來。劉歪嘴慌忙上前扶人,總算是把隊伍穩住了。這下不敢再指手畫腳,自己也上前去幫忙抬東西了。
搬家又沒什麼好看的。郁青惦記著買東西,匆匆往外走,卻在出院的拐角冷不丁被個蹲在地上的男孩兒絆了一跤。
那孩子看著和郁青差不多大,戴著厚厚的黑框眼鏡,帽子把腦袋捂得嚴嚴的,正抓著塊石頭在地磚上亂畫。郁青碰到了他,他也只是歪了一歪,又頭不抬眼不睜地繼續畫他的抽象畫了。
郁青差點兒摔了個跟頭,卻並沒有生氣。他看那男孩兒眼生,好奇道:「你是誰呀?」
地上的男孩沒說話。
郁青也不氣餒:「跟你說話呢。你是新搬來的麼?」
男孩兒終於吝嗇又矜持地嗯了一聲,卻連個抬頭都沒給郁青。
郁青是個自來熟,也不管人家理不理他:「我叫丁郁青,住北樓203,有空咱們一起玩兒呀。」
地上的孩子又不吭聲了。
郁青有點兒失望。轉念一想,人家剛來,興許是害羞呢。到時候在一起彈幾回玻璃球,就混熟了。
他琢磨著自己的玻璃球盒子。要是新來的小夥伴沒有玻璃球,可以送他幾個。反正自己有一盒子。媽媽和奶奶都說了,和朋友在一塊兒,得敞亮點兒。
遠處傳來了糧店開門的吆喝聲。郁青一下子醒過神來,他還得去買東西呢。
走出十幾米,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恰好看見院子裡那個穿白大衣的女人出來,對地上的男孩說了句什麼。
男孩兒沒動,直到女人踢了他一腳,他才慢吞吞地站起來,進院兒去了。
郁青見過打孩子——二胖他爹就經常輪起蒲扇大的巴掌,把兒子扇得滿院子跑——可沒見過踢孩子的。趕貓趕狗才用踢的呢。
可能不是親生的。他很同情地想。好可憐。
第一面可能會奠定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所有印象的底色。反正往後的歲月里,不管傅潤生干出了什麼匪夷所思的缺德事兒,郁青對他總是充滿了善意的憐憫。至於這種憐憫是否助長了傅潤生的氣焰,讓他變本加厲,郁青倒是極少往深里想的。
西樓201搬來了新住戶,這事兒著實讓大院兒里的鄰居們議論了一陣子。
那間房子本身出過事,可到底是什麼事,就眾說紛紜了。不過可以肯定不是好事,不然也不會一下子空了這麼多年。
有消息靈通的,很快打聽到了新住戶的身份。原來是設計科的傅工程師一家。傅工在廠里也算是有名,因為他是個二毛子。
混血在從前是個大麻煩,混血兒似掛曆上那般漂亮的也只是少數。傅工本人長相平凡,低調寡言,常年待在設計科不出門,所以大家對他了解不算多。
可惜廠子再大也就這麼大,東家長西家短,刮陣風就能吹遍整個廠區。反正沒過多久,整個大院兒都知道了傅工他媽媽是老毛子,他本人死過老婆,現在的媳婦兒比她小十幾歲,漂亮極了,就是不知道是做什麼工作的。
新鄰居一家神出鬼沒,極少出現在大院兒人們的視野里,只是院子裡從此除了手風琴,小號,小提琴,薩克斯……又多了鋼琴聲。
大家雖然好奇了一陣子,可因為老是見不著人,這點兒好奇心也就淡了。
只有郁青會三五不時地湊到窗邊,去看隔壁201。當然啦,除了人家窗台上的小書架,他從來沒有瞧見過其他東西。
郁青再次見到傅潤生時,其實並沒有認出來。
校鼓號隊排練完,他去樂器室送東西,在那兒看見了一個戴眼鏡的男孩身姿筆直地坐在琴凳上彈鋼琴。
音樂老師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正站在鋼琴邊上抹眼淚。
郁青聽過這支曲子,是梁祝。他姐有陣子天天沒完沒了地拉著個,聽得他腦瓜兒疼。
郁青進門,誰都沒搭理他。琴凳上的男孩把一首曲子彈完,對音樂老師道:「我要回家了。」
他那個語氣,姿態,都是淡淡的,不像是學生對老師說話,倒像是長輩對小輩說話,總之有些奇怪。
音樂老師年紀大了,又有一條腿是瘸的,可總歸是老師。郁青很詫異。
若是換做教導主任,這會兒大概已經劈頭蓋臉地罵開了。但老太太什麼都沒說,只是嘆了口氣。
男孩兒離開時似乎瞥了郁青一眼。不過郁青也拿不準,因為對方臉上那副大眼鏡把什麼都擋住了。
郁青放下樂器,隨後離開了音樂室。走廊里空空蕩蕩的,彈鋼琴的男孩兒已經不見了。
第2章
後來郁青才知道,那個男孩就是西樓201搬家那天他在院門口碰到的人,名叫傅潤生。
傅潤生搬來小白樓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郁青都沒有什麼機會和他說上話。他們不住同一棟樓,也不在同一個班級。不過郁青心裡對這個年紀相仿的男孩兒有種天然的親近感:據說傅潤生比郁青大一歲,和郁青一樣跳過級。
郁青比麻杆兒和二胖他們要小兩三歲,但是因為跳級,大家眼下是在同一個年級的。郁青年紀小,個子也小,和小夥伴們在一起時,總被當個弟弟。現下有了傅潤生,他覺得自己總算不是唯一要做弟弟的了。
只可惜他這邊一廂情願,那邊傅潤生根本不給他眼色。確切來說,傅潤生不給任何人眼色,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院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