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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9 20:48:24 作者: 池小苔
    眾人一怔, 紛紛望過去,見那女子抱著一個嬰兒,雙眸含淚,噗通跪在地上。

    「陸大人,求你一定要幫幫我啊!」她啜泣著,楚楚可憐。

    見此情形, 其他人都不約而同望向陸行雲,神色各異, 有驚詫的, 有看熱鬧的,大抵都覺得他和那女子有些沾染。

    別人的目光,陸行雲自然也察覺到了, 便劍眉皺起, 目光清冷:「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女子拍了拍嬰兒,抹淚道:「大人, 我是張靖生的內人啊!」

    「張靖生...」陸行雲沉吟片刻, 神色緩和了些:「我想起了, 他今年不是中了進士,即將外放為官嗎?」

    三年前,他去城郊的村子辦案時,在一戶村民家中借宿,主人就是張靖生。雖然他家徒四壁,但為人溫厚,勤勉好學,做的一手好文章。見他家中只有一個盲眼的老娘和剛過門的妻子,他心生憐憫,還贈了些銀錢。

    提起這個,女子頓時紅了眼眶,哽咽道:「都是我夫君命苦啊,這些年,我和婆母日日紡紗耕種,好不容易等到他考上了進士,本以為好日子就要來了。可他寫了篇文章,提到國舅受賄賣官的事,就得罪了他。」

    「前幾日,官爺說我夫君圖謀城西李家小姐,將她姦污,害得她懸樑自盡。可是我夫君為人正直,斷不會做出此等腌臢事來。我去大理寺擊鼓鳴冤,卻被他們轟出來,婆母也哭得下不來床。」

    「我幾經打探,才得知我夫君昨日被他們刺字流放了。我夫君被抓的時候,正好生了重病,他本就體弱,只怕還沒幾天,就被他們磋磨死了啊!」

    「大人,我夫君幼年喪父,是瞎眼的婆母一手將他拉扯大,我們辛勞這麼多年,才好不容易有了盼頭啊!若他死了,我們寡母該如何活下去,而我這苦命的孩兒,也會受此牽連,沒為賤籍,永遠沒有出頭之日了!」

    按照本朝律法,被判處死刑、流放等重罪的犯人,其家眷、子嗣都將沒入賤籍,世代不可參加科舉。

    聲聲泣血,在場之人驚愕之後,都生了憐憫之心。

    陸行雲拳頭一緊,眸中泛過銳色,素來外戚誤國,卻累的百姓受苦。

    「你放心,我這就派人去刑部,讓他們給張靖生翻案。」

    「不行的,我之前我都去刑部求過了,他們怕得罪國舅,都推脫了。如今這滿朝官員,除了您還有誰敢幫我啊!」

    女子眼眶一酸,又連連抹淚。

    一旁,書庭望著眼前這一幕,無奈地嘆了嘆,前兩天,這女子找過來的時候,他想著姜知柳生子在即,害怕陸行雲又和之前一樣,就硬著心腸將她打發了。

    可沒想到,她走投無路又找來了,偏生二房、三房沒安好心,還帶到產房來了。

    微光中,陸行雲負手立在那裡,目光沉沉浮浮,神情肅穆。

    國舅爺是太子的親舅舅,雖說陸家在朝中權位不低,比起他還是差些,他縱然派人去攔截張靖生,只怕那些人也不會放人。

    反而會怕惹來麻煩,儘快把張靖生結果了。可若不施救,他只怕這兩日就死了。

    為今之計,除了他親自翻案,就只有他找人向國舅求情這一條路可走。

    「大人,民婦求求你了!」女子把孩子遞給丫鬟,重重地磕了個響頭。

    劍眉越蹙越緊,陸行雲沒有動。

    大滴淚水滾滾而落,女子再次磕頭,一下兩下三下……

    頭都磕破了,滲出鮮紅的血。

    閉目長長一嘆,陸行雲彎腰將她扶起來:「罷了,我答應你。」

    女子頓時喜極而泣:「多謝大人!」

    就在此時,內間的門嘎然打開,淡淡的光線中,姜知柳挺著肚子走了出來,她扶著門框,臉頰發白,被汗水濕透的鬢髮粘在臉上。

    「你當真要去嗎?」她顫著沒有血色的唇,眼尾泛紅。

    身形驟僵,陸行雲回身望去,下頜緊繃:「是。」

    淚水瞬間盈滿眼眶,姜知柳的指尖攥得發白,喉嚨似被刀劃破了,沙啞的不像話。

    「能不能不要去……」

    這是她第一次求他。

    四年了,她竭盡全力做一位賢惠大度的世子妃,包容他、理解他,不敢輕易使小性子。

    可此刻,她也想任性一次。

    「……對不起,我……一定會儘快趕回來……」

    男子薄唇緊抿成直線,走到近前,握住她的手,眸中浮起氤氳的水霧,三分歉疚、三分無奈,以及四分痛色。

    如同懸崖邊的巨石,姜知柳倏然墜入萬丈冰淵,寒風化作鋼刀從她胸口處插入,縱橫交錯,流出血又結成冰。

    每一處骨髓、每一寸肌膚都痛的發冷、發寒,臉白的像蠟紙,淚水衝破眼眶順著臉頰下滑,晶瑩剔透似雨打梨花,憂傷而破碎。

    她挑了挑唇,抬手抹去頰上的淚,泛紅的眼眸水光瀲灩,蘊著深深的涼薄與蕭索。

    「好,陸行雲,你,很好!」

    笑意越綻越盛,眼底卻趨於冰冷,她抽出手,緩緩退了兩步,爾後身子一轉,笑意頓散,臉上籠起寒霜。

    「柳兒……」陸行雲下意識伸出手。

    姜知柳頭都未偏一下,抬手道:「綠枝,關門!」

    淡漠的聲音響起,綠枝立即把門關上,震的陸行雲身子一僵,伸出的手無力地垂落。

    望著冷硬的門扉,他眸中一揪,沉沉浮浮變幻了半晌,終究留下一聲慨嘆,默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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