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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頁

2023-08-29 15:39:08 作者: 鹿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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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日在太和殿上,胡太醫一五一十地將當年乾的「好事」盡數招了之後,許即墨又問到他目前最關心的問題——這毒能解與否,又是怎麼個解法?

    他雖問的是「能不能解」,可胡太醫看他那表情,只覺得自己若敢回答半個不字,這位新君估計就能當下從腰間抽出把刀將他砍了。他於是絞盡腦汁回憶自己平生所學,在許即墨即將忍耐不住要拔刀的前一秒,顫顫巍巍地說,理論上是能解,只是那解毒所需的藥材極為罕有,尋到它恐要費一段功夫。不僅如此,要將虞淮安救回來,除了要解體內的毒、阻止五臟繼續衰敗下去之外,首先要做的,其實是要將他已然毀了大半的臟腑給補救回來。

    而這後一項,簡直是逆行倒施,從閻王爺手裡搶人。

    許即墨才不管什麼閻不閻王爺,他「唰」地一聲抽出佩劍架在胡太醫頸間,面上的寒意簡直能凍死人:

    「朕就問你,能救,還是不能救?」

    「能、能能能能救......陛、陛陛陛下息怒啊!!」胡太醫登時慫了,渾身打著擺子幾乎要哭出來。

    可他支吾半晌,想出來的法子卻是可行性極低。

    他說虞淮安打娘胎里就染了毒性,至今二十餘年,早已是深入肺腑。更何況他的身體已然是到了最後的階段,靠尋常藥物調養根本是杯水車薪。事到如今只能冒一把險,以毒攻毒,先用黑市中流通的一種叫「五石散」的藥物,勉強為他續命,也為尋找解毒的藥草留出時間。

    「不行!」

    許即墨還沒表態,龔子卿先一步堅決制止。

    許即墨或許不知這五石散為何物,他卻是清楚得很。五石散通常是以灰白色粉末的樣態出現,市價奇高,尋常人只沾上一丁點,便能體會到欲仙欲死的銷魂滋味。然而,若只是如此,倒還不至於引得龔子卿如此激動。要知道,這五石散雖能給人帶來片刻的極致享受,卻也會使服用之人產生依賴性與抗體。於是吸食之人在過程中用量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不容易從藥物中得到滿足。如此惡性循環,每每要到家破人亡才算完。而吸食五石散一旦上癮,發作起來那才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龔子卿查案時曾親眼見過,那些癮君子們無一不是狀若癲狂、皮膚潰爛,不知是因藥物中毒,還是藥癮上來時自己撓的。更可怕的是,吸入一點五石散只會讓人致幻,可若不慎吸食過量,那可是會死人的。且不說這以毒攻毒的法子能否奏效,龔子卿並不覺得以虞淮安如今的身子能扛過五石散那猛烈的藥性。

    許即墨聽完他一通解釋,臉也黑了。

    胡太醫趕忙解釋:「不是不是,微臣不是說讓虞大人直接服用五石散,而是......」

    他囁嚅一番,說出一個更為驚人的辦法:

    「人在服用一定量的五石散之後,它的藥性會進入血液里,融合成一種特殊的成分。能與虞大人身上的毒抗衡的,正是這種成分。所以,微臣需要一個人,最好是身體強健的成年男子,每日定時服用兩克五石散,待得藥性發作得最猛烈之時,再由微臣取一部分他的血以入藥,讓虞大人服下。此一過程需要持續七七四十九日,以溫養虞大人的臟腑,而在第五十日之前,必須要找到一種名為『五息』的草藥,那才是最後解毒的關鍵。如若五息尋不到,前面功夫做得再多也是白費;可若不用五石散,微臣恐怕虞大人撐不到那時候就......」

    聽完他的解釋,龔子卿面色仍不算太好看:「你這豈不是,以人為藥引?每日兩克五石散......尋常人吸食,不過用拇指沾上一星半點。兩克吃進去,人如何受得了?!你知不知道,再健壯的人,一次性服用超過三克,就有當場斃命的可能?!」

    胡太醫答:「微臣知道。正因為知道,這才將用量堪堪控制在藥性最好卻又不會致命的程度。只是,可能要苦了那做引的人......」

    饒是龔子卿,也不禁在心底將這毫無醫德的老滑頭狠狠罵了一頓。可罵歸罵,如今除了依照他所說,到底是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他深吸一口氣,徵詢許即墨的意見:

    「陛下,不如就,從天牢死刑犯中選......」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龔子卿的話未說完,胡太醫先一步將他打斷,「微臣忘了說,這四十九天的療程一旦開始,決不可再中途換人!否則,好幾個人的血液混在一起,出現了排異反應怎麼辦?!更何況天牢中的犯人多是非病即傷,微臣不敢擔保他們的血液足夠乾淨啊......而且,微臣聽說,微量的五石散是會讓人飄飄欲仙沒錯,可若超過兩克的五石散服下去,那可就不是享受而是折磨啊!您想想,那麼烈的藥服下去,恐將會是蝕骨灼心一般的痛!若非身體足夠強健、又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者,恐怕......」

    胡太醫這輩子怕是都改不掉一提起醫藥就十分較真的毛病,這不,說到一大半才想起來自己此時的處境,登時閉了嘴,恨不得給自己一大耳刮子。要知道,如今只有擔保虞淮安能活,他自己才能跟著活下來。哪知一不小心說了這麼多,又繞回了一個好似全無希望的境地。

    聽他這樣說完,龔子卿也沉默了。他知道要救虞淮安很難,可他沒想到,眼見著希望就在眼前,卻又因種種限制而陷入了僵局。哪怕他一個外人聽來都覺得沮喪絕望,身為當事人的許即墨,又當是如何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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