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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39:08 作者: 鹿之也
「朕懶得殺你。朕來找人。」
「真是時代變了,連你也開始稱孤道寡了。」裴鈺嗤笑一聲,才不信他的鬼話,「找人?......找誰?」
許即墨極為微妙地沉默了一瞬,道:「虞淮安,他在哪?」
「......」
這回說不出話的人變成裴鈺了。他先是瞪著眼看了許即墨一會兒,而後忽然跟想明白了什麼似的,極盡嘲諷地大笑起來。
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許即墨卻自始至終只冷冷地將他看著。待得裴鈺好不容易嘲諷夠了,他扶著自己笑得酸疼的腹部,沖許即墨道:
「他在哪,這話不該問你麼?我最後一次見他時,他可是跟你在一起。你現在來問我要人,我哪裡知道?」
他的神色不似作偽,許即墨看著他,眉心一點一點擰起來:
「京城失守之後,他沒來找你?」
裴鈺聽得他這話,眼裡卻是飛快划過一抹恨意:
「找我?他哪裡還顧得上我?當初分明是你蠱惑他,將他哄得暈頭轉向。什麼家國大義、什麼三綱五常、連我這個從小認定的主子都忘了。為了跟你在一塊,他賠上了名聲、賠上了安危,為了護你性命,甚至將虞家幾代世傳的寧南軍權都上交給我,可是結果呢?」
他看著許即墨明顯為他的話所動搖,開始有些心浮氣躁的模樣,忽地想明白了什麼,不懷好意地牽起一個笑容:
「啊。既然你都找到了我這裡來......不會是,他不要你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哇,淮安,不愧是你,」他又是笑,又是鼓掌的,簡直瘋了一般,「好,好,醒悟得還算不晚,哈哈哈哈哈......」
此前任裴鈺如何挑釁都無動於衷的許即墨,聽完這番話,眼底終於浮現出一點貨真價實的殺氣。只聽「噌」的一聲,蒼雲劍冰涼的劍刃已架在裴鈺脖頸,而在場眾人甚至根本就沒來得及看清他是什麼時候拔劍的。
裴鈺終於止住笑聲,面上倒沒有太多畏懼之意。上次在京城許即墨就說過,再見他之時,便是取他性命之日。如今人已經找上門來,又沒了虞淮安在旁求情牽制,是以打一開始裴鈺就沒想過今日能生還。
千鈞一髮之時,忽聽得身後堂屋裡傳來一聲清脆的「住手——!」,緊接著一道荊釵布裙的小巧身影跌跌撞撞地跑出來,一頭扎進裴鈺懷裡。這一下給許即墨都搞得有點懵,定睛一看,是個面若桃花的年輕姑娘。蒼雲劍就離她不過咫尺,她明顯害怕得很,閉著眼雙腿都在打顫,卻還是死死抱著裴鈺不放手,虛張聲勢地大喊:
「別殺他!!你、你要什麼我們都給你,別動我夫君!!」
這句話中的信息量有點大,許即墨和裴鈺對視一眼,情不自禁地挑了一邊眉。
裴鈺有些莫可奈何地低頭看向懷裡的人,明明該是生死攸關的時刻,注意力卻不由自主地被她轉移過去。
「鶯鶯,」他低聲喚,「回屋去,這沒你的事。」
許即墨一開始還沒搞明白這女人又是哪裡冒出來的,聽裴鈺這麼一喚,忽地福至心靈——
這不就是,當年裴鈺萬般不情願地奉命娶為側妃的王家嫡女,王鶯鶯麼?!
想起剛才這一個弱女子不顧自己安危地「保護」裴鈺的樣子,許即墨看看她,又看看裴鈺,眼裡莫名就帶了點深長的意味。
不止許即墨,連裴鈺也是頗為詫異。
他們成婚將近三年,裴鈺自忖從沒在她身上花過什麼心思。一個月前北梁帝國徹底倒塌,他這個做君王的自然也是樹倒猢猻散,再不復從前風光模樣。他身邊的親信之人走的走,散的散,只有這從未被他放在心上的側妃,竟是捨棄了王家的庇護,甘願冒著危險找來裴鈺身邊。從前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嬌滴滴的姑娘,竟是換上荊釵布裙與裴鈺委屈在這山野間,甘願為他學著洗手作羹湯。
這些放在利益大過感情的深宮之中已經極為難得,更別說方才看到裴鈺有危險的那一刻,這女子明明怕得不能再怕,卻還是忍著恐懼也要擋在裴鈺面前。裴鈺垂眸看著那軟軟的發頂,內心深處好似有哪裡微不可察地動了一動。
他還未來得及多想,身體卻已先腦子一步動了。他抬起一手護在王鶯鶯身後,悄無聲息地將身子稍稍側了一點,讓那蒼雲劍不至於杵在小姑娘眼前,對著許即墨沉聲道:
「你我的事去別處清算,別嚇著她。」
王鶯鶯聽他要走,趕忙將人的衣袖攥緊了,猛地抬頭,露出一雙紅紅的眼睛:
「不行!你不許去!」
說著她又轉頭看向許即墨,語氣帶了幾分哀求的意味:
「我、我認得您……陛下……阿鈺和我如今真的安分守己,對大周不敢有一絲異心。就算您今日不曾找上門來,我們也打定主意就此做一對農夫農婦,平平淡淡以了此生……我說的都是真的,陛下,求您寬宏大量、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
許即墨沉默地看著她。
原本他此行也只為找尋虞淮安而來,並未起過殺心。怪只怪裴鈺嘴賤惹怒了他,他也不過是想虛張聲勢嚇唬他一下罷了。如今看著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被自己嚇得哭哭啼啼,許即墨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他沒什麼表情地收了劍,一言不發地沖一眾暗衛比了個「走」的手勢,率先沉默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