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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39:08 作者: 鹿之也
許即墨看出他這時候竟還在為裴鈺謀退路,當即怒意又熾一分。這怒意他掩藏得很好,右手拎著一把還在滴血的蒼雲劍,一步一步帶著極強的壓迫感緩緩向二人逼近。鋒利的劍尖與地面相摩擦,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
到了這個份上,裴鈺也情不自禁地從心底生出些慌亂。他能看得出來,許即墨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底下,藏著對他千丈深的恨意。
「陛下——現在該叫陛下了呢。當年你在北梁對孤頗多『關照』,奪我國土,欺我子民,與你那早早歸西的父皇一道,又是暗算,又是想取孤性命......這些『恩德』,孤還一直牢牢記在心裡呢。如今故人重逢,這些舊帳無論如何也得算他一算......你說,是吧?」
裴鈺在這番指控下臉色變了幾變,還未開口,卻聽「噌」地一聲——
虞淮安反手拔出腰間佩劍,一步擋在裴鈺身前。
他一言未發,那預備進攻的姿態和放手一搏的狠絕神色卻已說明了他的態度。
許即墨前進的腳步忽地頓住了,臉上這才出現了第一道真情實感的波瀾。
「讓開。」他沉聲命令。
虞淮安抿了抿唇,紋絲不動。
「我說讓開!」
許即墨像是再也壓不住心頭那股邪火,驀地抬高聲音,手中的蒼雲劍直指向虞淮安身前。他的眼神極為駭人,連一旁的南魏士兵瞧見了都禁不住一個激靈,虞淮安卻生生將這威壓扛住了,仍沒有要聽話的意思。
「......求你,放他走。」
虞淮安開口,嘴裡雖然說著「求」,手上拿著的劍卻絲毫沒有要放下的意思。
許即墨簡直要被他氣笑:
「你早該想到,無論今天這場仗贏的是誰,我和他之間註定只能活一個。這段時日你的所作所為我都可以不計較,現在,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虞淮安,過來。到我身邊來。」
說至最後一句時他的語氣放緩了好些,向虞淮安伸出手,眼底是真的藏著期待、甚至一絲懇求。
可虞淮安只是戚戚地看著他,半晌,顫著聲回答:
「如今大勢已定,九州山河盡數歸於南魏。殿下......你們贏了。北梁裴家氣數已絕,所余的只有阿鈺這一個嫡系子。如若殿下開恩,全其後嗣,裴家定會安分守己,不再給您造成威脅......殿下,求您,放過他吧。」
為保全裴鈺的性命,虞淮安說這一番話時,已將身份壓得足夠低。不但主動免了裴鈺「陛下」的敬稱、直呼他的名;還抬高了許即墨,對他稱「殿下」、稱「您」。他本意是要做小伏低,可落在許即墨耳朵里,只覺得他將自己與許即墨之間劃得涇渭分明,卻又將裴鈺喚得那樣親昵。
許即墨深吸了一口氣,強自維持著一副遊刃有餘的冷靜樣子。可若離近了看,便會發現他的劍尖都在輕微發著抖。他扯扯嘴角,卻沒能成功露出一個自然的笑:「我若,不答應呢?」
許即墨內心煎熬,虞淮安又何嘗不是如此?聽得這話他默了半晌,再開口時甚至不敢與許即墨對視:「那就請您......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許即墨的瞳孔驟縮,心臟如被人狠狠鑿了一下,痛得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
他忍著喉頭的哽塞感覺勉強擠出一個字,說到一半卻又啞成了氣音。
許即墨今日才知道,原來再深的愛也是會被失望冷卻的。他看著仍將裴鈺護在身後的虞淮安,幾乎有一瞬間是恨他的——他是因這個人才有了愛、有了軟肋,可這個人卻憑著這一點,一次又一次傷自己的心。
既然如此......我還要這種感情有何用?!
他的視線靜靜在虞淮安身上停留片刻,再開口時已然回到一副無懈可擊的模樣。
「虞淮安,你當孤不敢麼?」
虞淮安察覺出他突然疏離起來的自稱,以及那聲全然沒了溫度的嗤笑,微微錯愕地抬頭。
「你可要想清楚了,」許即墨玩味地勾起那抹形狀姣好的唇,「虞大人,你應當知道......今日你再護著他,你我之間,也算徹底玩完了吧?」
與此前那麼些威脅恐嚇相比,此刻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簡直半點殺傷力都沒有。然而不知為何,虞淮安卻好似被人戳中了痛點。明明方才被劍指著都沒能讓他眼睛眨一下,此刻卻是面色一白,眼中明顯浮現出掙扎。
然而,這掙扎終究是沒有持續太久,虞淮安閉了閉眼,握劍的指尖都被他攥得發白:
「我......想清楚了。」
「好,好......君臣情深,生死相隨是吧!!」
許即墨咬著牙點點頭,說到「生死相隨」一句竟是陡然拔高了音量,右手手腕一翻,蒼雲劍直直衝虞淮安面門劈下。那劍風太過凌厲,虞淮安下意識閉了眼睛。然而除了那陣勁風以外,他卻沒有感受到血肉破開的痛楚。他有些猶疑地睜眼,眼中驚惶還未褪去,就這樣望見了停在自己面前不過三寸的劍刃,以及對面許即墨那雙通紅的眼。
「......滾吧。」
許即墨低聲開口,聲音不知為何帶著嘶啞。
這下不只虞淮安和裴鈺,連在場所有的南魏將士都是愣住了——裴鈺何等人也?一個尚未完全倒台的北梁皇帝。若把這人控制在手裡,待得日後整頓河山,看北梁還有誰敢不服?且虞淮安看上去根本不是武功高強之輩,自家殿下連同他交手都不曾,只因對方在身前攔著,竟然就、就這麼輕易地將裴鈺放虎歸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