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言•宮斗 >狼子 > 第209頁

第209頁

2023-08-29 15:39:08 作者: 鹿之也
    「穀雨……這段時間,有好幾次,我突然就……聽不見了。」

    虞淮安深深地看穀雨一眼,顯然明白對於自己這話的言下之意,彼此都心知肚明。

    「持續時間不長,也不會經常發作。但是……你知道,我母親最初,也是這樣的。」

    他重又垂下眼帘,無悲無喜地說:

    「方才,就在你們進來之前,有片刻時間我什麼也看不見。」

    「穀雨……就我現在這個樣子,選北梁還是選許即墨,好像也不會有太大分別了......不,不對,也許選北梁還會好些,至少不必叫那人親眼看著我死去,這樣......他也不至於太難過。」

    他說的淡然,穀雨卻全然不肯接受這樣的事實,倏地撲上來抱住虞淮安的腰,聲音染上了哭腔:

    「不會的,不可能會這樣的!大人您別怕,我們去找大夫,找全天下最好的大夫!!會治好的,您一定會沒事的……大人您別放棄,我害怕,大人,我求求您……」

    虞淮安被他勒得簡直喘不上氣,輕撫了撫他的發頂以示安慰:

    「好了好了,又不是孩子了,怎麼還動不動哭鼻子?穀雨,我記得很早就教過你,死生有命富貴在……」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這我知道!可您也教我事在人為,怎麼就不能『人定勝天』?!主要是您自己、您自己從來沒有要爭取的念頭……您還有天下蒼生、有家、有愛人……這些難道都不值得您留戀嗎?!」

    「你哪裡看出我不留戀?」

    虞淮安驀地開口,一改此前事不關己的淡然模樣,帶著某種濃烈的情緒。

    穀雨微微愣了一下,抬起頭,看到對方通紅的眼眶。

    虞淮安深深呼出一口氣。看得出來他很想壓抑自己的情緒,可微微發顫的聲音卻還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失態:

    「你說我不留戀?......你不明白,我比誰都留戀。穀雨,我比你想的要貪心的多。如果可以,我當然想活著,想在一個太平盛世之中,和我愛的人一起好好活著。可是,可是……」

    他猛地別過了頭不願再說,好似再說下去隨時會落下淚來。穀雨心頭髮堵,想糾正說你那根本不叫貪心,那只是一個正常人都會有的最基本的願望而已。可他還未開口,卻被虞淮安抬手制止。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他竟已將那洶湧的情緒全然壓制下去,又回復到一貫那清清冷冷的模樣。只有眼尾泛著點紅,暴露了此人並不像偽裝出來的那樣無動於衷。

    「此事多說無益。你走吧,鄒統領該等急了。」

    「我……」

    穀雨縱使再不滿他岔開話題的伎倆,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他們本就是冒著風險潛進來,如今已是留得太久了。他再不甘心,也只能訕訕地放開手,懷著滿腔「一定要將大人治好」的心事,翻窗離去了。

    ***

    許是害怕夜長夢多,那日鄒雲回去後沒多久就送來了消息,讓虞淮安準備準備,三日後就走。

    哪怕已經商定了要離開,虞淮安仍是到現在都還沒有實感。又或許是「與許即墨分別」這件事對他來說太過艱難,以至於大腦下意識避免對其多作考慮。

    然而,不論此前再怎麼抗拒,在收到鄒雲信箋的那一刻,虞淮安知道這事自己不想也不行了。

    第三日的晚上虞淮安特地差人將許即墨請來,擺上一桌筵席說要與他用膳。這幾日許即墨忙得都顧不上回來,如今聽聞愛人邀約,自然是忙不迭地前來。想起近日對虞淮安有點冷落,許即墨心裡既思念又內疚得很,一進門先給了虞淮安一個緊緊的擁抱,暗暗承諾等這陣子閒下來一定要好好陪他。陪他一輩子。

    雖然虞淮安主動要見他這件事讓許即墨開心不已,可他也知道虞淮安向來不是黏人的類型,即便心底再想念也會給足了對方空間。他於是與虞淮安一同在桌邊坐下,全程小心觀察著對方的神色。

    「......這幾天,發生什麼事了嗎?」他試探著問,「方才在城中突然聽說你要見我,我還以為出了什麼事,一路上擔心得不行。」

    虞淮安聞言看他,見他額上覆著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真像是著急了策馬飛奔過來的。他心中莫名一動,垂眸掩去思緒,輕輕一笑:

    「能有什麼事?你一入曹山就將我忘了個乾淨。我想你了,想讓你陪陪我也不行?」

    「行,怎麼不行。」許即墨趕忙應答,將他的手握在手中,親昵地把玩:「哥哥想我,我特別開心。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冤枉』——我才沒有忘記你呢。你是不知道,如今我在那冷冰冰硬梆梆的軍營里獨守空房,簡直是淒悽慘慘戚戚。每晚都只能『遙想佳人倩影』,以慰我思念之情。」

    他癟著嘴,故意將這話說得悽慘又浮誇。虞淮安被他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毫不客氣地屈指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跟誰學的,這麼油嘴滑舌。」

    許即墨沒說話,黏黏糊糊地又往虞淮安身上貼緊了些。他知道虞淮安最吃自己這一套,是以也樂得裝乖裝傻故意惹對方憐愛。不過他只是裝傻,還不至於真傻。在虞淮安看不見的地方,他那抹甜蜜蜜的笑意退卻之後,眼底卻情不自禁湧上幾分憂慮來——

    許是相愛已久的人們總是會有某種不言而喻的默契,儘管虞淮安的神色舉動皆再正常不過,許即墨卻總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具體的緣由,無端令人心慌。而且,明明也才幾日不見,他卻覺得虞淮安看上去氣色又差了些,無論是被衣帶松松勾勒出的腰線,還是斟酒時隱隱露出的一截纖白手腕,總給人一種不盈一握的易碎感覺。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