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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39:08 作者: 鹿之也
「許即墨......」他低不可聞地顫著聲呢喃,「你不能死,你答應過我的......」
***
征戰沙場這兩年,許即墨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低於數十,可這還是第一次傷得如此嚴重,連一向最有自信的軍醫都不敢確保他能活下來。他的肋骨折了兩根,身中數箭,更不用提胸前那道致命的刀口。萬幸的是他有著強悍的內力護體,這才堪堪將五臟六腑護住了,沒有當場斃命。
軍醫診治之時閒雜人等不許入內。虞淮安只能頹然地坐在帳外,看著人將一盆盆清水端進去,又變為紅色被端出來。他等啊等啊,等到心情都變得木然,忽有一道身影在他身前站定,擋住了他的光。
虞淮安反應遲緩地抬頭看去,見鄭青定定地俯視著自己,面上帶了些莫名的悲憫。
「公子。」
他蹲下身來,沖虞淮安攤開掌心,露出一片玄黑的鑰匙。
「先讓我幫您把鐐銬解了吧,再這樣下去傷口要發炎了。」他像是知道虞淮安此刻最想聽什麼,補充道:「這是我們找到殿下時,他再三囑咐我的。」
這最末一句好似真的起了作用,虞淮安眼皮動了動,竟是乖順地依言將褲腿撩起,露出那截鎖鏈、以及周遭已然泛著紅紫的皮膚。
鄭青好似早有準備,將鎖鏈解下之後,又從袖袋中取出一小罐傷藥,細細塗抹在虞淮安的傷口處。
他不知道許即墨是怎麼想的才能這般粗暴地對待眼前這人,竟是連玄鐵鐐銬都派上了用場。他蹙眉看著那白皙皮膚上細碎的傷痕,終於忍不住問:
「殿下這樣對您……您卻還是愛他?」
原本這話從一個無關人等口中說出,已屬冒犯。虞淮安卻恍惚了一下,有些出神:
「他怎樣對我……?」
他憶起與許即墨的種種往昔。那些喜怒哀樂,那些愛恨情仇,那些真與假、是與非,早已糾結在一起,纏成此生無法開解的結。他搖搖頭,輕柔但堅決地推開鄭青撫在他踝上的手:「你不明白。」
鄭青有些急了:
「我是不明白,可如果是我……」
正說著,軍醫掀簾而出,面上不無憂慮地看向帳前兩人:
「傷口已縫合完了。殿下身邊需要有人陪侍,你們誰去?」
鄭青還在懊惱著被打斷的大好時機,剛欲張口,虞淮安已「噌」地起身,跟隨那人進了帳篷。
帳中,許即墨緊閉著雙眼躺在床上,赤裸的上身纏滿繃帶,嘴唇幾乎要與被單一個顏色。虞淮安看得心酸,又聽軍醫說:
「血是勉強止住了。可殿下傷得太重,能不能挺過去,就看今天了。」
虞淮安低聲沖軍醫道了聲謝,輕手輕腳地拉了把椅子在許即墨床頭坐下,手掌輕輕覆上許即墨的手。
平日許即墨的手總是乾燥而溫暖,握著他的時候給足了安全感。然而此刻,許是因失血過多,虞淮安碰他的時候卻只有一片令人心驚的涼。
軍醫立在原處定定地看了兩人一會兒,好似明白了什麼,安靜地退出去,將空間徹底留給二人。虞淮安一心掛念著眼前之人,竟是連軍醫什麼時候出去的都不知道。他萬般眷戀地摸了摸許即墨的臉頰,輕聲道:
「拜託你,一定要活下來......只要你安然無恙,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
當天下午,許即墨又發起了高燒。虞淮安一直守在他身側,不厭其煩地用毛巾替他降溫。
許即墨似是燒糊塗了,人雖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眉毛卻開始不安地蹙起來,嘴裡胡亂地喊著虞淮安的名字。
虞淮安被他喚得心裡難過,連忙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湊過去小聲安慰:
「我在呢,我在呢。你的虞淮安,在這裡陪著你呢。」
昏迷中的人當該是聽不懂的,然而這安撫卻像在許即墨這裡起了效用。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放平了些,而後小聲嘟囔一句,語氣聽起來竟有些委屈:
「哥哥,我說愛你,是真心的……可為什麼……你又不要我了……?」
虞淮安鼻尖一酸,費了好大毅力才沒有丟臉地落下淚來:
「是哥哥不對。我沒有不要你……你說愛我,我相信了。我……我也愛你,一直都是。」
此話一出,虞淮安竟奇蹟般地鬆了一口氣,好似心頭什麼難以承受的重擔終於被放了下來。這些日子以來,他頑固地、刻意地與許即墨、乃至與自己真正的心意抗爭了如此之久的時間,此刻卻在許即墨意識不清的一聲聲呼喚里粉碎了個徹底。他終於願意直視許即墨的心意,也直視他自己——
是的。他愛許即墨。
哪怕這愛情是這樣痛、這樣辛苦,哪怕經歷過如此多的曲折,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愛他。
從前愛他,如今愛他。以後,也會一直愛他。
他俯下身,輕輕吻在那人的泛著冷汗的額角,語氣無盡溫柔:
「快些醒來……我在等你。」
***
在許即墨昏迷不醒的這大半日,所有倖存的魏軍已然集合完畢。此一場敗仗,他們可謂是傷筋動骨,加之主將尚未脫離性命之憂,於情於理都該在原地休整一段時日為好。
儘管許即墨手底下那些將領個個拿出去都能獨當一面,可他畢竟仍是軍中的主心骨。他不醒,誰也不敢擅自做決定。是以待得將底下兵士們安頓好,一眾將領便相約著齊齊來許即墨帳中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