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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39:08 作者: 鹿之也
「為什麼攔著我,為什麼不阻止他?!」他失控地質問,「你看不出來他這是去要送死嗎?!!」
「我......」
鄭青緩緩抬眼看他,話雖猶豫,語氣卻半點不似作假:
「比起殿下,我更在乎......您的安全。」
「你,這是什麼意思?」
虞淮安臉色變了一變,有點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然而此時此刻,他也沒心思深究鄭青到底是什麼想法。他用力將對方推開,轉身跨上許即墨的白馬。鄭青見他一言不發地揚鞭欲行,還以為他是要前去追趕許即墨。他神色一凝,當下不管不顧地攔在馬前:
「公子您去哪兒?!您別衝動,殿下不惜自己安危也要確保您安全離開,您這一去,不就讓他一片心思白費了嗎?!」
虞淮安雖救許即墨心切,卻也不至於蠢到這地步。他居高臨下地掃視鄭青一眼,冷淡地答覆:
「讓開。我去南邊,找援軍。」
鄭青見他神色不似在誆他,終於暗地鬆了口氣,趕忙一把將飯糰撈在懷裡,策馬跟上虞淮安的腳步。
***
許是因山林之間的義軍皆被魏軍主力吸引了注意,虞淮安與鄭青往集結地走的這一路上竟是出奇的順利。夜色漸濃,山林之間的蹊徑頗為坑窪,然而二人害怕暴露位置,竟是連火把都不點,摸黑在深林間穿行。
眼前這幅略有些熟悉的情形,不由得令鄭青回想起他助虞淮安出逃的那一夜。彼時情景還歷歷在目,然而一晃竟已過了如此久的時間,難免令人唏噓。他悄悄抬眼去看斜前方的虞淮安,卻有些失落地發現對方趕路急切,一門心思好像已經系在了別處。
許即墨給出的方位十分疏略,好在此處是魏軍行軍之時曾經過之地,鄭青還算熟悉。隨著兩人愈發靠近約定好的集結之處,也逐漸開始在沿途遇見一些個三五成群的南魏士兵。
這些散兵游勇皆是在突圍之中拼死撿了條命回來的,此時一個個滿身血污、相互攙扶著,面上或驚惶或疲倦。縱是沿途遇見了相熟之人也無心打招呼,頂多微微頷首了事。虞淮安很少見魏軍這幅敗北模樣,走在人群之中,只覺空氣中的沉重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心中那股持續的焦灼感令他再也無法忍受,沖鄭青使了個眼色,兩人繞過魏軍加速往集結地去。
又行了幾里地,周圍視野逐漸開闊起來。看著原處零星幾點火光和隱隱傳來的人聲,虞淮安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心裡明白——到地方了。
走至近前一看,果然已有先行抵達的部隊,正互相幫助著搭建簡便的臨時帳篷。人群嘈雜地來往穿梭,點火的、搬東西的、扶助傷兵的比比皆是,一片令人心酸的戰後景象。
虞淮安四處轉了轉,卻沒見著夏侯薇或任何一個他所知的高階將領的身影,不由得心下一沉。還是鄭青熟悉軍情,不多時便找著一位管事的副將,將許即墨的情況與大略的方位與對方說了,帶著一小隊尚有戰鬥力的人馬緊急前往救援。
虞淮安知道自己目前所能做的只到這裡了,可心中那股壓不下的憂慮焦急卻幾乎要將他逼得發瘋。眼見著那一支去尋許即墨的隊伍漸行漸遠,虞淮安幾乎控制不住要追上去與他們一同前往。人都騎在馬上了,卻又在最後一刻狠狠咬了下舌尖逼自己冷靜,心知以自己這幅毫無戰鬥力的身軀,去到那裡也不過是徒增拖累。
此刻雲開霧散,有稀疏幾顆星掛在夜幕之上,映出一種慘澹的白。虞淮安站在帳前不住踱步,從未覺得有哪個夜晚如此漫長難熬。他身後是目前搭建的最大的營帳,專為軍醫救治傷員之用。他等在這裡的期間,不時有三兩成群的人幫扶簇擁著往這邊走來,急急喚著「大夫」、「救人」等一類話語,悽厲得令聞者心驚。
連虞淮安自己都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每每見有人來,他都下意識延頸企踵地往那邊看,可與此同時內心深處又泛起一種矛盾至極的抗拒——他是多麼期盼許即墨回到自己身邊,可又害怕真會看見對方一身是血的樣子。
後半夜時,突然傳來一陣騷動。虞淮安眨了眨酸疼至極的眼睛,見有人先行跑來開路,嘴裡嚷著「快點快點將軍受傷了——」
將軍?!哪個將軍?!!
虞淮安整個人登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小跑而去——
「我沒事,你們救救他,你們快救救他啊——」
夜色中虞淮安還未看清來人的臉,先認出那是夏侯薇的聲音。平日裡那颯爽英烈的巾幗將軍,此刻聲線中竟罕見地染上了哭腔。
——是誰能將夏侯薇惹得流淚?
虞淮安心頭一凝,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卻在看清那傷者之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麼會是、是......
是關梁。
二人明顯是一路相互攙扶著走回來,只是關梁傷得太重,身形又比夏侯薇高上不少,幾乎大半個人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令她步履維艱。眾人手忙腳亂地將他在擔架上放平,在火把的映照下,虞淮安這才看清他滿身的血跡。
正當他怔愣之間,夏侯薇忽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他的身影,幾乎是慌亂地一把將他袖口攥住:
「你、你逃出來了?太好了,那殿下呢——?」
她不提還好,一提虞淮安眸色又是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