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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5:39:08 作者: 鹿之也
    許即墨晃了晃身上的人,肉眼可見地慌了。

    先是韓原,如今又是絳珠,裴鈺對他的威脅似乎成了真,他真的看著這些為自己賣命的人一個一個死在自己面前。

    然而情況容不得他傷感,一抬頭,裴玘仍居高臨下地騎在馬上,饒有興味地看向這邊。許即墨咬緊了牙關,幾乎能聽見自己胸腔中的悲鳴——他恨命運不公,恨天地不仁,恨北梁欺人太甚,最恨的,卻是懦弱而無所作為的自己。

    他緩緩站起身,一把拔出肩上斷箭,緊緊握在手中。他想自己應該是瘋了,竟想拖著這一副殘破不堪的身體,靠一支斷箭同裴玘爭個你死我活。

    裴玘應該也是同樣的想法,因為他的目光從許即墨的表情移到他的手上,帶了點玩味的驚訝。他從鼻腔里哼笑一聲,緩緩抬弓瞄準——

    「裴玘!!」

    「三殿下住手!!」

    兩道人聲同時響起,伴隨著馬嘶聲,揚起一地枯葉。

    裴玘不滿地轉頭,卻在看清來人時臉色一僵:

    「......皇兄,虞大人,你們怎會在此?」

    裴鈺二話不說,上去一鞭將裴玘從馬背上抽下來:

    「你還有臉說?!看看你這乾的都是什麼事?殘暴無道、草菅人命,你眼裡還有沒有父皇和我這個皇兄了?!!」

    裴玘這一下摔得不輕,卻礙於太子權威不便發作。只一瘸一拐地扶著馬站起來,眼神怨毒得很。

    這邊裴鈺管教庶弟的空檔,虞淮安早已飛身下馬,心急如焚地向心中掛念的人跑去。

    「即墨,你......」

    未說完的話頓在嘴邊,因為他看見許即墨抬起手,染著血的箭簇直含#哥#兒#整#理#指他的咽喉:

    「別過來。」

    虞淮安眼神一凝,幾乎是一瞬間發現對方狀態不對。許即墨面部的肌肉緊繃,眼球充血,握著斷箭的手輕輕顫抖,顯然已是到了強弩之末。看著他這幅樣子虞淮安的心都揪了起來,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任那鋒利的箭尖抵在自己脖子上,口中還在柔聲安撫:

    「別怕,即墨,是我。沒事了,哥哥來了,啊。」

    聽到那句「哥哥」,許即墨的神色似乎有了片刻鬆動。虞淮安趁機想上前,他卻又猛地激動起來,握著利器的手不管不顧地一揮,想藉機趕走這「入侵者」。哪知虞淮安不退反進,不但沒有被他的動作嚇走,反而趁他將手打開時順勢上前一步,將人緊緊擁在懷裡。

    「對不起,我來晚了。」

    「別怕,哥哥在呢,哥哥會保護你的............」

    突然被人擁住,許即墨第一個反應便是要掙開。不料對方看著瘦弱,這一抱卻拼盡了全身氣力。死死箍住他不放不說,還一手將他的腦袋摁在自己肩窩,好似找到什麼失而復得的寶物那樣。

    既然逃脫不開,許即墨乾脆將計就計,張嘴狠狠一口咬在對方肩上。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他聽得對方悶哼一聲,嘗到了口腔里咸腥的血。

    熟悉的味道終於將他喚回了些神智,聲音嘶啞、精疲力竭地說出了心裡話:

    「我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們......」

    話音剛落,他手中那支斷箭「噹啷」一聲掉落在地,整個人失了平衡倒在虞淮安身上,將後者壓得一個踉蹌。

    「即墨?即墨!!」

    那人驚慌的聲音好似越來越遠,許即墨跌入一片沉沉的黑暗裡。

    ***

    兩日後。

    那日許即墨渾身是血地昏倒在獵場,可把虞淮安嚇得不輕。裴鈺雖看不慣他已久,目前真將他弄死了倒也麻煩。還好太醫及時趕來,說是尚無性命之憂,叫在場諸人安心不少。儘管如此,許即墨卻遲遲昏睡不醒,若不是太醫再三保證,虞淮安真要以為他永遠醒不過來了。

    應著虞淮安的要求,太醫連著來了好幾趟,說來說去總是那些套話,要許即墨安心靜養——床上昏睡之人倒是挺安心,只是叫身旁照料的人如何能不著急?

    「唉......」

    虞淮安無聲地嘆一口氣,將手上毛巾在銅盆里浸濕了,細細替許即墨擦拭身體。

    這兩日擦身餵藥皆是他一人打理,從未假手他人。旁的倒還好,只是那日在獵場被許即墨用箭簇劃傷了手臂,右肩上又被咬得鮮血直流,以至於他這兩天抬手頗有些艱難。

    可是,自己這點小傷跟許即墨身上的比起來,千分之一都算不上。想到換藥時許即墨身上簡直沒一塊好肉的樣子,虞淮安不自覺又紅了眼眶。

    親手將許即墨送入大理寺時,虞淮安不是沒想到會有這般後果。那時他整個人都被失望與憤怒充斥著,比起「許即墨」這個人本身,他首先考慮的是對方作為謀反的「叛徒」可能帶來的威脅。如今親眼看見自己愛的人滿身傷痕昏迷不醒,虞淮安第一次聽見自己心中那一套「忠臣準則」發出了搖搖欲墜的聲音。

    「真的瘦了好多......」他用指尖撫過許即墨的臉,說著說著聲線卻禁不住輕顫起來:

    「即墨,你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

    許即墨是在第三天夜裡醒過來的。

    彼時室內一片昏暗,只有一盞紅燭幽幽裊裊地燃著。他的雙眼很快適應了這微弱的光線,將所處之地掃視一圈。這裡有床有桌,不像大理寺的天牢,卻也不是自己的聽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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